阿黛說她近來很忙,讓A不要再來找她了。
阿黛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看著別處,這時候正有一對如漆似膠的情侶從他們眼前走過,他們旁若無人地邊走邊說,男人的手一直放在女人的背後,一邊走一邊撫弄女人的長發。那綹長發一會兒繞在他中指上,一會兒又繞在他食指上,看得出來,他是無意識的,但A能想象出這對情人在床上如何恩愛。
A渴望那種平和的、平等的、不帶任何占有色彩的恩愛。草草是占有欲極強的女人,她永遠也無法做到平和、平等,她總是處於惶恐不安當中,生怕已經到手的東西在瞬間又失去。A觀察過草草的睡姿,發現她在睡著的時候雙拳總是握得死死的,她的手上布滿了男人一樣的青筋,這些青筋像浮雕一樣在A眼睛裏反複出現,圖案變幻莫測,A眼前的人群時常變換成那些青筋,眼前的圖案複雜得讓人無法辨認,身旁的阿黛並不知道A內心的複雜感受,她有她的一條線,她一直在說她、小石甚至還有其他一些追求她的男孩子。阿黛有時也談到她的設計,她說,她正在設計一種工藝花瓶。
那天他們從地鐵裏出來才發現外麵天已經黑了。
他們沿著街道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燈火通明的街道看上去好像透明的一般,那些大玻璃窗的商店、餐館,看上去都像包在玻璃紙裏的玩具,裏麵有一些麵目不清的卡通人在行走或者做吃喝狀。
阿黛把A領到一家布置得很怪的看上去像酒吧的小餐館,說這是她一個朋友開的。阿黛坐在一張黑色扇形鐵製高靠背的椅子上,眼睛飛快地掠過菜單,然後以A意想不到的速度點了幾樣菜。
“你是不是常來?”A問。
阿黛點上一根煙(在此之前A從不知道阿黛抽煙),狠狠地吸上一口,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這是我一個朋友開的。”
“你這個朋友不是小石吧?”
“算你聰明。對,沒錯,就是他。”
A聽到自己心裏的坍塌聲,轟轟隆隆,煙塵騰起,瓦礫四濺,A的臉上頓時出現了掩飾不住的失落表情。他拿掉鋪在腿上的橘黃色餐巾,站起來就走。
阿黛說:“就這麼走了?太沒風度了吧?”
這時候,有個留長發的瘦高個迎麵走了過來,老熟人似的伸手攔住了A的去路,笑著(A覺得這種笑像是在嘲笑)對A說:
“怎麼,是不是我這兒的飯太難吃了?菜還沒上呢,你人倒先要走了?”
A隻好硬著頭皮重新坐下來。
A耳邊響起了一個超凡脫俗的女高音空靈的嗓音,像一隻巨大的鳥兒緊貼著水麵飛行,他聽不懂她到底在唱什麼,但她的歌聲像一層一層漲起的潮水,從四麵八方向他湧來。
阿黛和小石坐在他對麵,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他一句也沒聽清。
小石臉上始終凝固著一種不祥的微笑。
阿黛坐在他身邊,做小鳥依人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