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於涼出去了,我一個人呆在房間裏看電視。由路過來坐了一會兒,隨口說起詩人A過來看他,他剛送他們走。由路說在電梯旁他遇到兩個人:顧克非和於涼。他說話的語氣似乎有些疑神疑鬼,潛台詞是在說“他們倆有什麼事吧?”這時候,我們聽到有人敲門。開門一看見是衛麗,我忽然有了一個想法。我把衛麗讓進來,把由路鄭重地介紹給她,並特別強調衛麗是一個副處長,而由路是一個有名的散文家。
這一晚我做成了一樁好事。
現在由路和衛麗的女兒都四歲了。
聽說他倆認識八天就結婚了,也就是那次會議結束,他倆一回到北京就把事給辦了。顧克非和於涼的事可沒那麼簡單,他倆的事要複雜得多。我記得那天晚上於涼回來得很晚,昏暗的燈光照著一雙穿白色漆皮鞋的腳,一步一步地從床邊繞過來,長裙掩住她的腳,她顯然是坐下來了。
於涼說,她是三年前為了這個叫顧克非的男人而離婚的。
於涼又說,三年了,他們的事沒有一點結果。
我看見燈影下於涼因焦灼而凸起的下眼袋,那兩個下眼袋像懸浮在臉外麵的兩個水囊。於涼說話的頻率很適合一個在她麵前靜下心來傾聽的女人,她與顧克非的故事從那時便開始纏繞著我,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隔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去碰這個故事(這個故事一直在我的冰箱裏冬眠著),時隔這麼久,顧克非這個人物才走進我的小說,如果按時間順序排列這顯然是不合理的。
在我見到顧克非真人之前,我在一本文學雜誌上曾經見過他的相片。於涼也是先看到他的相片後見到他本人的。於涼說第一次看到這個人的照片,她就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裏,她會和這個人有什麼事。這種預感特別強烈。那天下午她坐在辦公桌前懶洋洋地拆信,那些目麵相似的牛皮紙信封搞得她很沒情緒,這時候,有一個穿淡藍色條紋襯衫的人從一隻剛剛剪開口的大牛皮紙信封裏探出頭來。
那是我第一眼見到顧克非,於涼說,那種感覺太奇怪了,不知怎麼搞的,從第一眼看到他,我就感覺他嘴唇在動(在後麵的描述中於涼多次提到顧克非的嘴唇)。我被他的照片嚇壞了,覺得這個人正從照片上一點點走下來,並且用那種含義複雜的目光看著我。
穿條紋襯衫的顧克非就這樣走進於涼的視野。
他們真正有了第一次接觸是在一次小說座談會上。那個會議室重重疊疊擺了幾圈沙發,於涼由於家住得遠所以遲到了,她一進門就聽到有個人正在發言,當她找定沙發的位置坐下來抬頭循著那聲音望過去的時候,她知道那個發言的人是誰了。
於涼在暗中觀察顧克非,她發現他的嘴唇長得比照片上還要性感,是那種男人中少見的嘴唇輪廓:既厚實又有型,顧克非是個福相之人,五官長得厚實、飽滿,聲音渾厚有力,於涼說她從未遇到過這樣的男人。
於涼深深迷戀上這個男人,為他不吃不睡。
於涼手裏有他的電話,是那天座談會結束交換名片時他留下的,他似乎並未注意到她,他彬彬有禮——微笑是揮灑給在場的每一個人的。這讓於涼感到不舒服,於涼想總有一天他們會單獨在一起。
想給顧克非打電話的念頭纏繞著於涼,無論走到哪兒都擺脫不掉。白天坐在辦公室裏上班,桌上的電話一響她總要打個激靈,好像被冷水潑著了一般(這個“電話過敏症”一直延續到現在)。在報社上班的人如果害怕電話響那是很難受的,再小的報紙每天都會接到無數次電話,有用的,沒用的,認識的,不認識的。於涼被這些密密麻麻的電話鈴折磨得半死,晚上回到家清靜下來,那些電話鈴仍在腦袋裏回響,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