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對暗夜玫瑰來說,是生活中的一項重要內容。她睡在刀痕的上麵,仿佛能感覺出木器當初的疼痛。在想象中發生過一場激烈的爭吵,被日光虛掉的男人,暗夜玫瑰隻看得見他脖子底下的湖藍色領帶。有時,她甚至聽見他們激烈爭吵的內容,他們一個是麵目被虛掉的男人,另一個則是在這裏任了十年主任、一直沒有升遷機會的易束。
易束說:“我一直沒有升遷機會,我知道肯定有小人在暗地裏搗鬼。”
無臉人說:“誰?你到底在指誰?”他的臉完全被日光虛掉了,他每次出現都沒有臉。
“還用我說出他的名字來嗎?”
“有本事你說。”
“我不說你心裏也明白。”
“我不明白。”
……
暗夜玫瑰在睡夢中聽到有人用刀子刻東西的聲音,咯吱吱,咯吱吱,就像兩隻不安分的小老鼠在桌子裏麵偷偷地嗑東西吃。這一覺睡得特別沉,日影在她臉上流連,倒映著夢境的影子,一陣電話鈴聲把她吵醒,看看表,上班的時間差不多已經到了。
快下班的時候,女友景紅送來一張票,“新建的雕塑公園,你要有時間的話,就去轉一圈。”景紅在保齡球館賣球票,交際麵甚廣。她倆是以前一起跳舞時認識的,業餘時間學習芭蕾在這座城市裏曾經一度時髦,但景紅和暗夜玫瑰卻是真的喜歡,並不單單隻是為了趕時髦,暗夜玫瑰是那種為美而生的女人,除了美她一無所有。
——雕塑公園?我去哪兒幹嗎?
——你可以到那兒去拍照。
——我一個人去,怎麼拍照啊?
——嗯,我晚上有事兒,要不我就陪你去了。
——約會?
——是啊。你怎麼知道的?
電話鈴響,打斷了她們的談話。景紅說了句“那你忙吧”,轉身走了。暗夜玫瑰看了眼壓在筆筒下麵的那張不起眼的小票,心想,什麼雕塑公園,鬼才去呢。
命運的風吹拂著那張小票。如果那陣風吹得再大一點,把那張極薄的粉紅色小票吹到窗外,吹得無影無蹤,那後麵的故事也不會發生。但實際上那隻是一陣微不足道的小風,它隻把景紅送來的那張票吹得微微拂動,不僅沒有把票吹走,還有一種撩撥人心的作用。望著那張動來動去的紙,暗夜玫瑰就想,提前十五分鍾下班,去那個什麼公園轉一圈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