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帶了些氣又帶了些委屈跟老黑約會的。瘦長臉男人偷偷塞給她避孕套的事,有些激怒了她,她忽然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或者說,是一種緊迫感。那天下班後,她騎上一輛自行車,四處打聽老黑的住處。她從中午開始,就連一滴水都沒喝,但她絲毫未感覺到渴和餓,她將一輛女式鳳凰26車騎得嗖嗖的,好像在跟什麼人比賽。
冰男並不知道老黑具體住在什麼地方,她隻知道一個大致的方向。
夏日乘涼的人們,安閑地搖著手中的蒲扇。他們從家中搬出小竹椅,手裏拿著用玻璃瓶裝的大杯澄黃的茶水,很悠閑地、時不時地喝一口,喝一口。他們坐在馬路牙子上乘涼的時候,看到一個神情絕望的年輕女人,她騎著輛紅色鳳凰26女車,像風一樣地刮過去,沒過多一會兒,又像風一樣地刮回來。
“這個女的好像有點毛病,”一個穿白背心的男人說,“來回來去,我看她已經跑了好幾趟了。”
旁邊穿藍背心的男人說:“這個女的可夠風騷的,你看她那瓜子臉,那眼神兒——”
正說著,騎鳳凰車的女人又來了。這一回,她在乘涼的人堆前停下來,用身體支撐著車子,半彎下身子來向那堆男人打聽一個人,他們問她打聽誰,她就說出了老黑的名字。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笑意,他們說:“啊——他呀,他住在二樓左手那間,你找他有什麼事?”
後麵一句話引起了一片低微的哄笑聲,雖是小範圍的,但冰男也聽出了其中關於男女之事淫蕩的想象。她故意裝作不介意的樣子,微笑著道了謝,然後,在樓門口停了車,用手試試車鎖是否牢靠,背著小包消失在門洞深處。
門洞很深。
冰男的臉漸漸變成了暗夜玫瑰的臉。
她們是走在兩個不同時空裏的女人,相同的是約會和男人。
暗夜玫瑰的約會對象是那個叫高橋的畫家。在此之前,她經曆了一段時間的掙紮和猶豫,她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他的請求,做他的裸體模特。她看過他的畫,畫麵上幾乎都是全裸的女人,那種慵懶的、乳房豐滿的漂亮女人。
那張帶有蓮花浴缸的畫,特別吸引暗夜玫瑰。那種類似前世鄉愁的東西,牽引著她。有那麼幾天,那張有蓮花浴缸的畫片,鬼似的纏著她,無論她走到哪兒,那個女人和那個浴缸都跟著她。她決定跟那個叫高橋的畫家聯係上,看看他那裏是否真有那樣一隻浴缸。
高橋住在一片高尚住宅區,淺灰色威嚴雅致的歐式住宅顯然是新蓋的。樹矮,草綠,人稀。暗夜玫瑰朝門洞裏慢慢走去,身影消失在電梯裏。樓層並不高,但有電梯,電梯裏出奇地幹淨,無人看管,不像某些粗陋的高層住宅那般,裏麵專門坐著個電梯看管員,你上幾樓先得告訴她,然後由她把你送到那層樓。
高橋家住在四層。暗夜玫瑰人還沒到,遠遠地房間門已經開了。她換鞋,一邊同他交談。
“怎麼知道我來?”
“是香味。”
“我有那麼香嗎?”
“反正有感覺。”畫家說,“我一直在等你。”
房間裏開著充足的冷氣,很涼爽。房子是錯層結構的布局,美麗而又曲折,暗夜玫瑰走進客廳,一眼就看到了窗前那隻白蓮花浴缸,那是畫中的物件,在現實世界中突然出現,竟有些不真實似的。它停放在窗邊,被擦拭得極幹淨,一時間,竟使人忘記那是一隻浴缸,它的樣子很像一朵放大了的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