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記得你搬進來那天煤氣中毒的那個女人吧?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她是被她情人打開煤氣閥門給熏死的。”
耶利亞當時腦子裏很亂,她不知道開電梯那個女人哪些話是真的,哪些話是假的。耶利亞生活在一個真假難辨的時代,什麼都是亂糟糟的一團,什麼都看不清。她眼前一直浮現著王定紅那陰森古怪的表情。電梯到達十五樓的時候耶利亞終於理清了思路,她想:也許要出什麼事了。
耶利亞走進家門,見電腦開著,上麵是布滿了管束用電腦研究人體的經絡圖,那是一些紅一道綠一道的古怪曲線,耶利亞曾經夢見半夜三更有人在她身上捆綁上無數電極,所有的機器都聯通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響,那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直到震耳欲聾,耶利亞被這個可怕的夢境驚醒。
耶利亞在每一個房間裏尋找管束。床鋪平平的,沒有人住過的痕跡。他像是從電腦的線路裏逃掉的,總之電腦開著,人卻不見了。
耶利亞心中隱隱地浮起一絲恐懼,她對王定紅的事是有一些預感的。女人的直覺總是很準,有時準確到能夠想象得出細節的程度。耶利亞設想著一切,她設想著王定紅此刻正走在那間通向危險的圓形實驗室,當然,她對裏麵的路線是相當熟悉的,她可以巧妙地躲過那些熟人或者是穿著笨重防護衣的科技人員,然後直抵那個她想要到達的危險區域。
耶利亞已經無法準確描述那間圓形實驗室裏的一切了,比如說牆上掛的那些掛圖的形狀和顏色,現在想來都如現代派畫那樣模模糊糊一團,紅一塊綠一塊的,看上去什麼都像又什麼都不像。你可以把它解釋為音樂,或說它是弦樂四重奏或者月光奏鳴曲之類,也可以把它說成是更玄乎一點的東西。耶利亞想象著她現在已經走到了那個實驗室的中心地帶;那個看上去非常舒適的大方工作台。她已經記不清自己當時是怎麼走上去的了,隻記得當時腦海裏似乎殘留著一點影像全都是關於那個跳蒙古舞的舞者的,他的紅頭巾使耶利亞產生了與性有關的一些聯想,這完全與她的個人經曆有關,與別人無關。也就是說王定紅一定不會產生類似聯想。
耶利亞在家呆了一整天,四麵八方沒有一點消息。傍晚的時候天空中下了一點雨,但是很快就放晴了。雨把玻璃打得花一道泥一道,太陽一照像叢林又像亂草,隔著玻璃望出去,外麵的景象都有些變形,天空的顏色是一種古怪的深藍色。這天晚上,耶利亞沒吃晚飯,早早就上床睡了。管束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她不知道,他有夜裏工作的習慣,所以兩人同居以來基本上是分開來睡的。
第二天就傳來王定紅出事的消息。耶利亞為自己的預感當真變成現實而感到極度恐懼。事實上王定紅是吃了過量的安眠藥之後才到實驗室去的,這就使得她遭受輻射的程度比耶利亞要嚴重許多倍。
管束在醫院給耶利亞打來一個電話,他說王定紅病得很重,他必須留在醫院裏陪她。管束在電話裏無法看到耶利亞緊咬下嘴唇的樣兒,她屏息了半天,終於沒有說話,就把電話給掛上了。
管束從此奔波於兩個女人之間,管束驚訝地發現他的“Q射線理論”不僅成立,而且在他身邊這兩個女人身上得到了印證,他發現人體內部的確存在著一個“生命開關”,通過Q射線可以撥動人體這個開關:加速或者減慢。
王定紅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按了“快進鍵”,幾個月之內一下子衰老了好幾歲。出院以後她的頭發全白了,她也不讓管束再來看她,整日一個人閉門不出,披著一方毛毯坐在陽台上看斜陽。
太陽就要落下去了,雲層很厚,呈現出灰白的、好像岩石一樣的色澤,王定紅覺得她這樣坐著仿佛已經坐了很久了,原本她這一段殘存的生命就是多餘的,她是抱定了死的意願才做出那樣的事來的,好在她的死畢竟換回了男人的一點點真心,這就足夠了。太陽的光線已經變得很微弱了,有幾隻蒼蠅在傍晚微弱的光線裏嚶嚶地飛著,它們一會兒叮一下她的臉,一會兒又落到了她的鼻尖上。王定紅一動不動,連頭都懶得轉動,她無力轟走那些蒼蠅。她想她人雖沒死,但實際上已經是個死人了。管束的到來並沒有使她感到一點安慰。
管束進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王定紅的住處門窗全開著,像一個無人居住的場所。屋內風很大,不知是窗欞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在黑暗中發出嘎啦嘎啦的響動,屋子裏暗藏著陰森的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