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三年(2 / 3)

“這個問題稍後再談吧……”阿然幹笑兩聲,重新回到重點問題:“關鍵是——師父啊,新開的醫館雖然門麵不大、人手不多、藥價比咱們稍高一點,但是,人家的坐堂大夫可是個美男子——不用坐在簾子後麵,誰進去都可以隨便看個夠!”

“呸呸呸!惡心不惡心?”小蝶鄙夷地聳聳肩:“咱們是靠本事吃飯!又不是靠出賣色相。”

“可是……”阿然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在小蝶鼓勵加威脅的目光中低聲說:“可是我聽那些大姑娘小媳婦三姑六婆跟那大夫說,以後有病就找他了。”

“無恥!”小蝶咬牙切齒目露凶光:“幸好瑉州男多女少。”

“可是……”阿然無限遺憾地補充道:“可是那些女人原本就不樂意她們家裏的男人找你看病。現在城裏有了男醫生,她們肯定更不讓家裏人來了。”

小蝶倒吸一口冷氣,直翻白眼。

“師父,為了生計,你不如跑路吧。”阿然越想越為小蝶感到悲哀,“有我這個徒弟幫襯,咱們到別的地方混口飯還不成問題。雖然我是土生土長的本地孤兒,但是,為師父——我願背井離鄉。”

“到哪兒不一樣呢?”小蝶長長太息,坐回椅子上看起書來。阿然沒她這般沉得住氣,溜到小蝶身邊陰森森地嘀咕:“師父,你不是經常吹噓自己當年跑江湖的經驗?如今到這當口上,不如找幾個江湖朋友砸了他的醫館。”

“去去去!虧你想得出來!”小蝶用力戳戳阿然的腦門:“我認識的人可不是打手!”“不打架叫什麼江湖?”阿然揉著頭,嘟噥道:“師父你認識的人做什麼的?”

小蝶沉默了。

阿然很體諒地點點頭:“竟然是那麼優秀的人啊……”

“我還什麼也沒有說呢。”

阿然用胸有成竹的口吻說:“如果對方隻有少少優點,你會哼一聲表示‘他沒什麼了不起’。如果他很不錯,你會不屑地說‘他還可以’。如果他很了不起,你會盡量平靜地說‘嗯,他還不錯’。可是——他竟然強得讓你無話可說,奇跡啊奇跡!”

小蝶的臉龐輕輕抽搐:“原來我這麼容易被看透……可是,他的缺點也不少。”她知道這孩子喜歡套她的話,這時故意不再談下去,換了個話題:“這新開的醫館叫什麼名字?”

“泰安堂。”阿然隨口答應,卻看到師父的身子一晃,臉色也變得蒼白。“師父?怎麼了?”

小蝶覺得手腳輕輕顫抖,於是深吸口氣,勉強鎮定地說:“這名字我以前開店也用過。”

“啥?他敢用師父用過的店名?這還了得——看我招呼兄弟們砸他的牌子。”阿然興致大發,轉身要去找自己的一幫小弟兄,卻聽小蝶厲聲道:“別去!”

“又咋了?”

“這名字又不是隻有我能用。你就省點兒力氣,別去招惹——來,幫我打烊。”

“師父……現在才啥時候?剛開張就收攤?你不是一直說,本事是一回事兒,決不能在氣勢上輸給對手嗎?怎麼別人一開張,你就打退堂鼓?”

“今天有其他事。”小蝶麵無表情地站起身,剛想收攤,門口忽然進來一個人。阿然懶懶地吆喝一聲:“對不起,我們打烊了。”

那人的聲音低沉,很好聽,有點耳熟:“打烊?醫館又不是客棧飯肆,病患來了就該治,打什麼烊?”

“你看看牆上釘的那個《就診須知》第一條。”阿然繞過紗簾看到那人的臉時,滴溜一轉身繞回小蝶身邊,擠眉弄眼地說:“師父,有人來踢場子。”

小蝶挑挑眉,重又坐在桌子後麵。隔著一層紗,對方的眉目看不清楚,衣著打扮也隻能看到大概,和小蝶印象中的熟人都對不上號。她親切地問:“不知這位大哥哪裏不舒服?”

那人沉默了,好像是在努力回想,最後總結道:“我時常覺得胸口悶,心跳會驟然加劇,呼吸會亂。可深呼吸之後心口又會很疼。”

小蝶輕輕蹙眉,想了想,說:“我為大哥把脈,請把左手放在這裏。”

她的紗簾貼近桌子的地方有個小口,那人的手伸進來。阿然給他襯上布墊,小蝶順勢掃了一眼:他的手指修長,骨骼勻稱,不像是幹力氣活兒的人。她沒多想,伸手搭上對方的脈,肌膚接觸的一刹那,臉竟微微一紅。

阿然有些驚訝地看著師父:讓她診脈的男人也不在少數,可她從不動容,仿佛簾子那麵隻是一團會動的肉。惟獨這個人,似乎與眾不同——難道他的脈和別人跳得不一樣?

小蝶細心診脈,過了很久才問:“請問大哥在胸悶的時候,心裏是不是有事?”

“正是。”

“時常為這事苦惱麼?夜裏想起來,也會恍惚不能成眠?”

“正是。”

小蝶輕輕笑道:“心病而已。不必擔心,我這裏有專治心病的獨門秘藥霜鱗散。你找我,算是找對人了!”

“我知道,小蝶。”那人的手一翻,反將小蝶的手握住,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小蝶?你認錯人了吧?”阿然撓了撓腮,覺得莫名其妙:“我師父的名字是‘易箏’——你沒看門口的招牌嗎?”

小蝶直直地盯著紗那邊的人,說:“阿然,把簾子拉起來。”

阿然看形勢不大對勁,應承一聲,“唰啦”把紗簾扯到一邊。那個扣著小蝶手腕不放的人,仍然從容地坐在桌子對麵,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找到了。”小蝶歎口氣,甩了甩他的手,沒甩開。

景淵淡淡笑著問:“你怎麼知道我是專門來找你,不是偶然相遇?”

“我可不信咱倆的緣分那麼強。”小蝶輕輕一抿嘴,“你變了……樣子和以前不太一樣,聲音也有些不同,脈象也好多了。我險些認不出來。”

他也深深地回望著她,輕聲說:“你也變了。”

聽他這樣說,小蝶心中忽然一緊,冒出許多個念頭:時隔三年,他們都變了。她還是不是他曾經喜歡過的那個人?景淵的手心還是那麼溫暖,但這隻手會握她多久?如果察覺到她的改變,他會不會立刻放開?

阿然一會兒看看小蝶,一會兒看看景淵,像是明白了什麼,忙不迭地說:“我去打烊,你們慢慢聊。”說著一溜煙跑了,倒是沒忘記把大門關得嚴嚴實實。

小蝶和景淵在安靜的大堂裏相對默坐了很久,似乎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始話題。景淵咳嗽一聲,道:“好歹也是同行,我的醫館開張,怎麼不上門恭喜一下?”

“我知道是熟人開的,不去道喜也不會怪罪我。”小蝶笑了笑,看到景淵皺起眉。他的聲音冷淡了一些:“怎麼?不想立刻見我?”

“我怕見了你之後,什麼感覺都沒有。”小蝶避開他的目光,坦誠相告:“如果三年時間讓我對你失去感覺……那我曾經無數次微笑的往事,又算什麼呢?”

“傻瓜。”景淵稍稍用力握著她的手。可是說過這兩個字,他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麼。看到眼前這個人,他才想起一件事:三年來他從沒有害怕找不到她。他怕找到的是一個讓他認不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