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了他們租住的村舍裏,傅妧才皺眉道:“他這是要做什麼?”
蕭衍看了她一眼,不急不慢地將白布折好放在桌子上,這才閑閑道:“我隻知道,他要登基做皇帝了,這不就足夠了嗎?”
傅妧急道:“但是天底下,有那個皇帝會讓子民在自己登基那天全身縞素?這不是要……”她強行咽下了“自取滅亡”四個字,雖然已經沒有了曾經的感情,但元灝於她而言,始終是生命中一段無法剪去的歲月。
她雖不願與他並肩共看山河壯麗,但亦不想與他為敵,甚至於,不想讓他收到傷害。
“你……有沒有收到什麼消息?”元灝的舉動實在太過詭異,她懷著希望看向蕭衍,他一向是無所不能的,看他如今這般淡定,應該有聽到了什麼風聲。
然而蕭衍隻是無奈地聳聳肩膀:“如果是以前,消息自然會送到我手裏來,不過元灝這次是下了狠心了,我身邊最親近的暗衛都沒能活著跟我出來,更何況是細作。”
傅妧聽出了他平靜聲線下埋藏地極深的怒意,心中不由得掠過一絲歉疚,半晌才低聲道:“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他早就可以全身而退,卻因為她滯留至今,為此,甚至白白搭上了許多人的性命。他手下的那些暗衛,其中任何一個放在戰場上,都可能是以一當十的英雄。但是,那些年輕的生命,卻因為她而白白葬送在南楚的都城中。
而她現在,竟然還要求從蕭衍口中聽到元灝的消息,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歸根結底,在你眼中,元灝始終都是弱者,而我才是那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所以,你總是不由自主地要去為他考慮,我能理解,”他眨眨眼睛,“你天性如此,總是同情弱者,不用自責。”
他說完了這一句後,轉身便要走,傅妧卻下意識地在身後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這次,似乎是真的生氣了,但是無可否認,他說得對。在她的心目中,他幾乎已經是一個神話了,仿佛永遠也不會輸,哪怕被迫入絕境,也總有辦法全身而退。
他的外表雖然一如既往的平靜,但傅妧已經從他的語氣和聲音中,察覺到了一絲失望的情緒。
“我沒有那個意思……”她艱難地辯解道,連自己也覺得這話說得好無力。
他似乎發出了一聲笑聲:“你是沒有那個意思,你隻是……本能的去這樣做了而已,我已經說過了,你不用自責。”
看著他的後背,傅妧很想抱住他,把自己的臉貼在他背上。然而,她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蕭衍已經把衣袖從她手中拉了出來,然後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傅妧久久地站在原地,眼底的酸澀一波波湧上來。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她連忙用衣袖抹掉眼淚,仍然背對著南宮慕雲去拿桌子上的茶壺,啞聲道:“你怎麼起來了,要不要喝水?”
短暫的沉默後,南宮慕雲終於遲疑道:“陛下他,現在的情況很危險……”
“我知道,”傅妧迅速答道,“抱歉,都是因為我,才弄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她還能說什麼?似乎隻剩下道歉了。
南宮慕雲走到桌子旁坐下,顯然是一副打算長談的樣子。傅妧歎息一聲,也跟著坐下來,直視著南宮慕雲道:“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南宮慕雲無奈地笑笑:“你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和你談談陛下,你要明白,他自從生下來,還不曾被人逼得這樣窘迫過。”
“嗯,”傅妧點點頭,幾乎是在機械地重複著之前說過的話,“都是我的錯。”
“不,”南宮慕雲卻忽然提高了音量,“不是你的錯,真正錯的人,是元灝,而你的錯,隻不過是錯看了他。”
傅妧眉心微蹙,遲疑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心中已經隱約感覺到了什麼,但那種感覺消失的太快,她根本抓不住,似乎,她犯了什麼錯?
“你什麼時候才能接受這個現實,元灝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樣子,他的手段,其實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殘忍。”
“不是,很多事都不是他做的,是……”她的腦海裏迅速掠過了幾個人的麵容,元泓、師傅、皇後……
南宮慕雲嘴角勾起一絲苦笑:“是啊,因為他有很多替他做事的人,所以他看上去似乎很無辜,但是,傅姑娘,你有沒有想過,他才是那個要成為皇帝的人,這個國家的所有大權都是握在他手裏的,他或許,隻是默許,或者視而不見而已。”
“你真的以為,他對這些事一點都不知道嗎?”最後這個質問,像是重錘一樣擊在傅妧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