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隻有堅持是唯一的信念(1 / 1)

談論馬越波和他的詩必須回到1989年,深秋,西湖,嶽墳邊的怡口樂自助餐廳靠窗位置上,一個臉色蒼白的小夥子,清秀、靦腆,桌上攤了詩稿和一冊叫《修正主義者》的民刊,手裏拿著剛買的書,一邊翻閱一邊輕聲說話。這是我們初次相識時的情景。那時他的詩在本省詩壇、尤其是大學詩人圈子裏已引起關注,記得1991年嵇亦工在編那本有名的《十五人集》時,就把其中一家的位置留給了他。由於一直將寫作看成純粹個人的事,不事張揚,因此這麼多年來,知道他的人實際上並不多。在我的印象中,浙江詩壇有兩個人,詩和人差不多就是一回事,無法把他們分開,即所謂詩如其人,人如其詩,一個是金華的陳星光,另一個就是馬越波。雖說文學偶像是李賀和阿拉貢,作品卻愛描述自己的日常生活,擅長觀察和幻想,藝術感覺纖細而精確,時有神來之筆。我曾經戲言,此人如生於三百年前,肯定是神韻派的一把好手,而如果移民日本,說不定又能成為一名俳句大師。

克製與簡約是描繪馬越波的關鍵詞,他的詩極富個性,包括敘事、意象和語言的方式。在看似零碎散漫,不著邊際的囈語中,卻有著極嚴密的結構。不注重句子,而善於營造整體力量。詩意的展開,往往通過詞語和詞語間的延伸性來完成。如果要借助比喻,那就是像滾雪球似的,在一種從小到大,從薄到厚的過程中,展示內涵的充沛和飽滿。一般認為,一個有自己獨特說話方式的人,必定是對世界、對生活有自己理解的人。在許多作品中,他用略帶幾分滄桑的語調講述時光的秘密,一往情深。而在另一些詩中,工作和家庭的細節、片段,幾乎隨手采擷,不事修飾就被他變成自己的感動,然後再跟別人分享這些感動。

然而馬越波又是謙卑的,迷惘的,甚至缺乏對自己寫作天賦的認識。就為數不多幾次接觸得出的印象,他不像是那種對人生有固執信仰的人,也從未把詩歌當作自己生活的全部。作為一名幹練的出口燈具經銷商,他每天要對付的主要事情是采購、集裝箱和海關報單。這麼多年堅持寫下來,一是出於對朋友們的感情,對曾經夜以繼日瘋狂寫作那些大學歲月的追緬,二來在工作中,在日常生活中,在時代近乎荒誕的變遷中,又實在是有話要說。因此,讀他的詩作,與其說是讀者作者間的交流,不如更像是聽他一個人在自言自語。或許,正是這種狀態,使他的作品很自然地具有與常人不一般的氣質。也就是說,他的才華不是通過引人注目,不是通過音量,力度,而習慣以一種“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方式,不知不覺中進入你的心靈。一如他在《八三年》一詩結尾所稱:“白襯衣的衣角被風掀起來,稀少而美麗的花/我們個子不高,身材瘦弱,尖銳的聲音很多時候在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