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療了三次以後,父親的身體越來越瘦弱,曾經聲若洪鍾,步伐如風的他,陡然間蒼老許多,步履緩慢,說話上氣不接下氣,茂密的頭發掉落得厲害,母親特地找出一頂白色太陽帽讓他戴在頭上。
已經假滿回到部隊的她整天都牽掛著家裏,每天都要打上幾個電話給母親問問情況。終於得知父親病情的弟弟也請假回家了一次,剛呆了十天就讓父親把他趕回了部隊,怕影響他的工作。現在家裏一切都隻有靠母親在操持著,還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幫她照顧年幼的孩子。想到這些,她心裏真是心如刀絞,第一次萌發了想轉業回家幫助照顧家裏的想法。
雨水持續不停飄灑在天地間,現在已是即將入秋的季節,天氣漸漸涼爽起來,她擔心著父親的身體,聽說病人是最怕寒冷天氣的,如果天一轉涼,她擔憂父親的病情會加重。
母親在電話裏語氣很平靜,和病魔較勁的日子讓她逐漸堅強起來,怕女兒記掛家裏,每次都說家裏還好,父親情況還算穩定,孩子也很乖。但是周默已經注意到了她語氣裏的那個“還”字,那就是信號,預示著一切都在往不妙的方向發展著。
“媽,你不要把一切都擔著,有什麼情況一定要告訴我們,好嗎?”電話裏她一次次囑咐著母親,父親患的是癌症裏最凶險的小細胞癌,醫生明確告訴她們已經沒有任何手術的價值,唯一能做的是盡量延緩父親脆弱的生命,這是她們必須要麵對的現實,這一天正隨著父親越來越虛弱的身體漸漸襲近。
看著她夜不能眠,食不知味的模樣,教導員一次次勸她去找領導請假回家去好好照顧病重的親人,她卻一直保持沉默,不願聲張。教導員瞞著她悄悄把情況向上級領導報告後,她被強令休假回家照顧父親,“都說軍人就意味著犧牲和奉獻,但是我們也要親情,你必須回家去,這是命令!記住,不要給自己留下任何遺憾,好好照顧你父親!”領導把她叫到辦公室後意味深長地對她講了這番話,聽後她緩緩舉手向關心自己的領導敬禮,“是!”
看見再次回家的她,已經心力交瘁的母親含淚說道:“默兒,去陪陪你父親吧,他現在什麼東西都吃不下去了。”“爸爸!”躺在床上的父親竭力撐起身子,“你怎麼又回來了?”他詢問道。”領導特批的假,讓我回家照顧您一段時間。”“沒影響工作吧?”“沒,都安排好了,再說隊裏教導員和其他幾個幹部都在。”“那就好,其實我們也想你,但是現在你是部隊的人,一切都得以工作和事業為重,懂嗎?別嫌爸爸嘮叨,以後啊你想聽都聽不到啦。”“爸——”
她製止了父親傷感的話語。
媽媽端上了給父親熬的冰糖銀耳羹,她接過碗,用勺子舀起喂到父親嘴裏。”吃不下啊。”父親呼吸困難喘氣說道。”爸,您得吃,來,我喂你。”她固執地把勺子遞到他嘴邊,父親艱難地吞咽著,看著連吃飯都吃力的他,淚水差點滾落下來,這可是從小在她心中儼然就是鋼鐵長城的父親啊,從何時起卻被無情的病魔如此折磨著。
父親強咽了幾口羹後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此刻他已經累得連說話的力氣也沒了,周默幫助他躺下,把被子蓋好讓他休息會,和母親去到廚房裏,“還是你回來好啊,你爸還能吃幾口東西。”母親抹著淚說道。”爸怎麼虛弱啊,吃點東西都累得不行?”“醫生說癌細胞已經擴散,你爸——”“媽,別哭了,西兒該回來了吧我去接她。”“差不多到點了,你去接西西吧。”
天氣已經變涼,這天看見父親有點怕冷的樣子,周默對他說道:“爸,明天我去商場給您買個油仃回來放屋子裏冬天暖和。”“冬天,我能活到那個時候嗎?”父親語氣淒涼地說道,“爸,您一定沒事的。”她說道。
父親的一位轉業到省城中醫研究所的老戰友打來電話,說希望父親能去那裏看看病,現在他連化療都不能做了,他的身體再也承受不起藥物帶來的強烈刺激和反應,也隻能寄希望於中醫治療了,思考再三後父親答應了老戰友的邀請,周默帶著女兒陪父母去了省城。
在研究所的附屬醫院安頓好之後,一大群聞訊趕來的老戰友們來到了病房裏,圍著父親有說有笑,他瘦削的臉上也浮起了笑容,精神明顯好了起來。”嗯,氣色不錯,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位學醫的戰友笑著對父親說道。周默見此情景,把女兒帶上悄悄走出了病房,她想要父親盡情享受此刻戰友們帶給他的歡樂,不想去打擾他們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