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放手(2 / 2)

如今,她該勸嗎?勸芋兒繼續等,像自己一樣守十八年?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今在等什麼。如果說前幾年還是為了那份情意的話,後來可能隻是習慣了。習慣了抱著這份執念安穩度日,在日複一日中消磨餘生。

王寶釧拿起桌上銀子掂了一掂,笑著扭頭:“小貴,咱們今晚可以加個菜了。”

小貴也歡喜起來,方才的低落頓時消散。這些年戰亂頻發,不少人家的男丁都上了前線,家人思念,他們攤子的生意好了不少。

小小一個攤位彙聚了種種人生無常悲歡離合。王寶釧親眼見過婦人口述身孕的喜悅,也聽到過嬰兒出生即殤的悲痛……如果說剛開始還有和他們同哭同笑的心境,如今卻是心頭再不起一絲波瀾。頂多一聲輕歎,將她們的眼淚醞釀成一行行文字寄到遠方。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王寶釧起身收拾攤位,小貴則在一邊整理那幾個包袱,這幾日已是攢了不少信件,該去城中托人帶去了。普通百姓寄信十分不易,尤其是要送到前線的信,人們逃還來不及,誰會往那兒去。

隻有京中大戶人家有專門送信的,家中主人要寄信,信使便提前幾日放出風,自有百姓將銀子和信一並塞去。小貴送的信多,與城中幾個大戶的信使私下結了默契,也讓他們的生意好做了不少。

王寶釧抬眼看了看天,有些陰沉,扭頭對小貴道:“怕是要下雨了,你等等,明日再去罷。”

小貴笑笑,比劃著道:“李老爺家的今晚就走,我早些送去,芋兒的男人興許就能早些回來了。”

哪有那麼容易?若是能回來,早回來了……

王寶釧看著小貴簡單真摯的雙眼,終是不忍說破,無奈的點點頭,從包袱中拿出唯一的鬥笠戴到他頭上,笑道:“早去早回。”

小貴點點頭,背著幾個包袱轉身向城門走去。

王寶釧收起了攤子,用粗布將紙筆木棍卷在一起,不是很重,拿臂彎一夾,往武坡走去。

天陰的越來越重,漸漸有雨星打在王寶釧。“紙張打濕就不能用了,還得花錢買。”王寶釧眉尖微蹙,將粗布從臂彎移到懷中護著,腳下加快了腳步。

遠遠看見了鴻溝坡,雨卻下的愈發密集,王寶釧已是衣衫盡濕,緊緊地貼在纖瘦的身上,身體有些輕微顫抖。濃密睫毛一顫一顫,眼睛被雨打的有些睜不開,幸虧這條路她走了無數次,便是閉著眼睛也能回去。

一路小跑上了坡腰,天色已經漸暗,王寶釧眯眼看到窯洞似乎閃著點點燈火,心中有些詫異:莫不是進了賊匪?複又搖頭,隻怕他們家比賊匪還窮吧。

來不及細想,王寶釧便一頭鑽進窯洞,跺著腳抖了抖身上的水,微一抬眼,卻是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