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經是臘月初六黃昏了。刺骨的冷風將人們都趕回了家中,沒有誰願意在這樣的夜晚外出。鐵棚裏閃著微亮的光,鬱離和淩靜相倚坐著。打鐵爐雖已熄了,可殘餘的熱氣還是把小鐵棚烘得特別溫暖。
“雷大哥上哪去了,怎麼還沒回來。”淩靜天真地問,對於即將甚至已經發生的事她一無所知。
“他出去辦事了,很重要的事。”鬱離柔聲道,但說話時他的嘴角卻在發抖。
“這麼冷的天還出去,有多大的事不能明天去辦,雷大哥真是辛苦。”
鬱離閉上了眼睛,不說話,四周於是又是一片寂靜。過了許久,他才輕聲道:“是很重要的事,明天再辦,也就遲了。”
淩靜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接著又輕歎口氣,道:“雷大哥好可憐,整日忙著,到了夜晚還經常不能休息,卻沒有個人能陪伴服侍他,真是太苦了。”
鬱離的眼角已有了淚光,他想起了以前和弟兄門一起的日日夜夜,想起了以前大家同舟共濟闖天下的日子。可是,現在,這裏卻隻剩下了他一個人,其他人都去送死了,沒有了鬱離這個核心,天鷹島這幫弟兄就沒了向心力,而與端木城的一戰也就沒有了實際意義。可是他們還是去了,為了天鷹島的尊嚴,也是為了他鬱離的尊嚴。天鷹島絕沒有一個懦夫,沒有什麼事能夠讓天鷹島的人退卻。他們了解鬱離此刻的心境,也知道淩靜的情況,理解他們的大當家此刻處於深深的矛盾之中,他們同情淩靜,也都喜歡淩靜,盡管她是仇人之女;他們也同情兩人間淒美的愛情,同情兩人注定要到來的不幸結局。
於是,他們用刀每人割破一根手指,然後每人在碗中滴一滴血,讓鬱離把它喝下去。看著一臉茫然的鬱離,雷驚天道:“你把這碗血喝了,你身上流的血,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了,而是我們大家的,是整個天鷹島弟兄的了。你要好好為我們活著,靜妹子需要你的照顧,也需要你的愛。決戰的事就交給我們來完成,你的性命有更大的用途。你要為靜妹子活著,也要為我們活著。”說完,他們就走了,甚至沒有給鬱離拒絕的機會。鬱離感謝他們,可除了感謝,他真的沒辦法做別的。靜靜地陪淩靜走完她所剩無幾的人生路,是他唯一的選擇。他無法兩者兼顧。
時間又過去不少,外麵更黑了,淩靜道:“雷大哥怎麼還不回來,會不會出什麼意外了,你出去看看吧。”
鬱離隻有拚命忍著道:“可,可你,我怎麼能放心你。”
“沒關係的,你就背著我好了,你到哪我就到哪,隻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鬱離把頭斜向了一邊,他不想讓她看到他掉落的淚水。
“走啊,鬱離哥。”淩靜又一次柔聲道。
“好,我們走!”鬱離已滿臉淚水,可是眼睛卻亮了。
九
端木城此刻已是一片狼籍。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死屍,到處都是殘破的兵刃。
可是決戰仍在繼續。天鷹島八百弟兄此刻隻剩下了百餘人了,而不可一世的端木城傷亡竟然更多,隻是因為原先巨大的人數優勢,此刻仍占據著有利的局麵。
雷驚天戰端木摘星,這是怎麼一場曠世罕有的對決。雷驚天劍法之快,端木摘星劍術之渾厚,當今天下都不作第二人想。雙方已來往了數百個回合,仍難分伯仲。
天鷹島眾弟兄顯然吃了人數上的大虧,此刻已漸漸難以抵擋,陷入了端木城將士的包圍之中。
但是所有的天鷹島的弟兄都在拚命地殺,殺,殺,沒有一個人退卻,沒有一個人膽怯,更沒有一個人逃跑。
一個人倒下去了,另一個人迅速找到那個令自己同伴倒下的對手,一陣瘋子般的猛砍,對手終於倒下,而他也將倒下。但總是立刻會有下一個,迅速地補上。
端木城的將士第一次感受到了決鬥的恐懼。這一次縱然端木城能獲得最後的勝利,可心裏的陰影將永遠籠罩這幫參加過這次決戰的將士。天鷹島的弟兄倒下去很多,但端木城的將士倒的更多更快。
雷驚天的眼神漸漸暗了下來,他已意識到自己即將落敗。自己的劍法以快奇著稱,追求的無疑就是一擊致命,至少是迅速解決戰鬥。可端木摘星的劍法卻是如此精深,令雷驚天幾乎進入了一片空曠的世界,無論怎麼努力,他還是無法傷對手絲毫。快,奇,並不是打持久戰的上上選。所以,此刻他已感覺到了自己落敗的征兆。顯然,端木摘星也已察覺了對手各方麵都已開始出現問題,漏洞也越來越多,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加大了攻擊的力度。
雷驚天隻有勉力招架著,而心裏,則已經在和鬱離說再見了。但忽然之間,他眼睛一熱,因為他的餘光看到了鬱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