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心情,一半是對他,一半也是為著自個,她恨自個總也不留記性,是好了傷疤忘了傷痛——那時情景可仍舊曆曆如繪,親族的誡告也時時耳畔縈縈,可身作姨媽半個女兒的她卻時刻忘記不下藺家人,乃至又在同個位置跌下兩回,這若非愚蠢又是什麼?
而打今往後,她又是該以怎樣麵目去麵對母親和一向疼愛自個的姨媽!
想來姨媽最是可憐,一生孤苦無依,也無什子嗣,隻把她當作親生女兒一般對待,而她總也與那藺家仇人餘情不滅,此舉與那不知感恩的白眼狼崽有何差異性?
她隻這般想著便不由地加速了步子,是生怕自個忍耐不起情緒當眾留了笑柄,也生怕徒然的憤激引來好事者的窺探,更生怕那無賴之徒趁機衝將出來抱住她!
她眼下已然是一枚早便引燃的火藥,也不知何時便就會爆發開,若是那人膽敢出現在她跟前,哪怕連抽他十個嘴巴也是輕饒了!
未消多久,她便疾步過了大堂,眼下正逢晚餐當口,整座快活樓人流攢動,聲擾不息,而這火爆氣氛似乎愈發加速她心頭的不快,她隻覺著自個是半刻也待不得,輟起碎步便就衝跑了出去。
快活樓的對側便就是一座歐式的公園,她早便在心頭做了預想,出去就衝進那黑黝的小林叢,那處鮮有人至,倒是個哭泣的好去處。
伊語淇就是如此,即便心中再有萬般委屈,也是不願擱人前博取哪怕些微的同情,她是位生活中的要強者,即便她深知好強的女人沒人心疼,可她偏就如此作為,現下的她幾近恨透了所有的男人,尤是那花心、不負責任的臭男人!
“無恥的臭男人……”她嘴裏咕噥著,快速穿過熙攘的人流,步伐也愈發緊促了許多,差些還和一輛駕駛電瓶車的人撞個滿懷。
可也興許是那短瞬的停滯,她隻覺著一道雄健的臂彎忽的就圍攏了過來,強壯有力,還時時溢散出別樣渾厚的氣息,“你不要命了!”是質問!
也在一刹那間,她便有種觸電的症狀,心神也似由恍惚生出大股波瀾,自內而外地猛烈衝撞著她羸弱的嬌軀。
“放手!”夜風微涼,凝神醒目,她一聲叱責也引來了無數路人的窺測。
往來的行人與車輛也似乎很有意識地躲開他們,偌大的人潮就因為他們二人的舉動分出了兩股分流,異樣的眼波是比那流言蜚語更使人難以抬頭,哪怕他們也無非是些擦肩而過的陌生之人。
她無比清楚,這人是藺子衿,那自大狂!那無恥的混蛋!
哪怕她還不曾真實做起明麵的掙紮,可那冰寒而又漠然的言語卻已勝過無數力量的反駁,這是種悄無聲息的搏鬥,可在某些層麵已然占據上風,起到了四兩撥千斤的療效。
至少藺子衿的手臂正微微發些顫抖,似也消歇了許多起初的蠻橫與緊湊!
“放手!”她沒什耐心與他多做糾纏,若他再不適可而止,隻怕連她自個也不曉得會用什法子逼他就範,哪怕付出一切代價。
事實上,她此刻麵無改色,是一派蒼白的麵孔,像極了一片祥和的死水,不起半分波瀾,正如她此時的心,早在方才的雅閣裏,沉沒在了岑寂的死水之下。
很出奇的,那手臂鬆了鬆,隨即是一句渾厚的命令口吻,“你需要冷靜。”
她冷冷一笑,冷靜?是冷靜地再遭受欺騙嗎?
“無恥!”
她恨恨切緊牙關,隻一略微使力便已衝出他的囚籠,也再不管顧其他,幾個快步已然湧進人流,再沒多久,就入了公園的地界。
她也不曉得他是否有在跟來,可到的此處,瞧見那一派幽謐的氣氛,她心情是安穩了許多,就仿佛入了自家門楣,少了幾分沒來由的顧忌。
她原是盤算往那尋日裏長待的處所靜靜心情,可那無賴又從後頭追趕了上來,還不時叫囂,“伊語淇,你給我站住!”
伊語淇隻聽清這般命令的言語便忽的惱憤起來,似乎經久的壓抑也實難克製,隻恨不得狠狠甩他幾個巴掌,那樣也還敞亮點!
要斷就一刀兩斷!
她忽的就停住了,夜風微涼,她無比冷靜,“藺子衿,你的臉呢!”簡略的幾枚字近乎是從她牙齒縫隙裏擠壓出來的。
而他質問的聲音也即刻就傳了過來,步子也是停住了,“你生氣了?還是在吃醋?”
“我是吃醋了!”她緊接回應,並未反駁,恨恨地吼,“可和你無關!我是瞧見周翰看子涵的神情古怪,是在吃他的醋!我喜歡周翰!難道喜歡他還需要向你報告嗎?”她是心狠,可猛藥去屙,這是叫他死心!
沉靜幾息,他方才漠然重複了一句,“周翰……”
之後,他又很是惱恨地歎了一口氣,隻留了聲不溫不火的言語,就回身離開了,是有著十足的失望情緒,“好,我知道了,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