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主張非攻,是特指反對當時的“大則攻小,強則侮弱”的掠奪性戰爭。墨子以是否兼愛為準繩,把戰爭嚴格區分為“誅”(誅無道)和“攻”(攻無罪),即正義與非正義兩類。“兼愛天下之百姓”的戰爭,如商湯伐桀、武王伐紂,是符合天之利、鬼之利和人之利的,因而有天命指示,有鬼神的幫助,是正義戰爭。反之,大攻小、強淩弱、眾暴寡、“兼惡天下之百姓”的戰爭是非正義的。

墨子也是中國古代邏輯思想的重要開拓者之一。在《墨子》一書中,他比較自覺地、大量地運用了邏輯推論的方法,以建立或論證自己的政治、倫理思想。墨子最早提出名實必須相符的思想,還在中國邏輯史上第一次提出了辯、類、故等邏輯概念。由於墨子的倡導和啟蒙,墨家養成了重邏輯的傳統,並由後期墨家建立了第一個中國古代邏輯學的體係。總的說來,中國古代邏輯思想不夠發達,而《墨經》所闡述的邏輯思想,則已達到相當高的水平。

墨子思想中還保存有較多的宗教思想的影響。他承認天有意誌和鬼神的存在,以天誌為其全部思想的最後依據,認為天和鬼神都賞善罰惡。但他又反對天命思想,認為人與禽獸的區別就在於禽獸不必耕織,衣食已足;人則賴其力者生,不賴其力者不生,強調一切要依靠人自己的努力。他還提出衡量人們言行是非的三個標準:上古聖王的經驗、百姓耳目之實和符合國家人民之利,這些思想都很有價值。《墨子》中說道:“天下無人,子墨子之言也猶在。”這句充滿哲理與豪情的名言,充分顯示了墨家集團對自己學說的堅定信心。

遺失的傳統:《墨子》

先秦的時候,墨家曾經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派別。孟子曾經感歎“天下之言,不歸楊,即歸墨”。到了韓非子著《顯學》的時候,他說:“世之顯學,儒、墨也”。《呂氏春秋·當染篇》則把孔、墨並舉,說“舉天下之顯榮者,必稱此二士(孔、墨)也——孔、墨之後學,顯榮於天下者眾矣,不可勝數”。但是,等到司馬遷寫《史記》的時候,居然無法為墨子作傳,隻在《孟子荀卿列傳》中附了一段小文章:“蓋墨翟宋之大夫。善守禦,為節用。或曰並孔子時,或曰在其後”,除此以外就沒有什麼記述。

漢朝早期的時候,墨子仍然被視為智慧的代表,與孔子並稱,比如《史記·李斯列傳》中說:“必有喬鬆之壽,孔墨之智”,《淮南子·主術訓》中說:“吳起、張儀,智不若孔墨”。但是自漢武帝“罷黜百家”之後,墨子似乎就從思想界消失了。直到清朝的重新校注《墨子》,2 000年間,隻有韓愈等一兩個人曾經說過同情墨子的話,至於注解的人就隻有晉朝的魯勝一人。

這種現象難道不是非常特別嗎?譬如大地上原來有兩條河流,幾百年後,其中一條幹涸了,人們隻習慣到剩下的那一條去取水,於是,他們說:天下的水都必須從這條河中去取。假如墨子的思想是無益的,那麼,它的衰微就沒有什麼可以感歎;假如這條河流的水是不可飲用的、無法通行的,那麼它被堵塞,就沒有什麼可以感歎。但是,如果它的斷絕隻是由於人們的疏忽、無知與偏見,那麼,當人們發現它的遺跡的時候,就會感到非常遺憾。曆史並不是成王敗寇的舞台,從泥土中挖出來的古希臘雕塑的碎片,其價值要遠高於教堂的閃閃發光的鑲玻璃。今天,當人們去審視墨子所遺留下來的思想時,不免會有同樣的感慨。

一輩子飲用黃河水的人,他們也許會說:中國的水是濁的,他們也許會覺得飲濁水就是他們的命。但是,如果他們了解更多源頭,就會說:這不過是曆史造成的,並不是必然性。對於中國文化,人們已經發過許多議論,但是,那些想要把那些特點作為中國文化的天性的人,如果他們了解更多早期的生動活潑的思想,就會覺得自己的判斷過於武斷。我們馬上就可以用墨子的思想來揭示這一類謬誤。

保守性是人們所認為的中國文化顯示出來的一個特點。這種特性的源頭,就是孔子所說的“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但是,墨子早就明確反對這種態度,他把“述而不作”看做“甚不君子”者的一種。在《耕柱》篇中,他說:“吾以為古之善者則述之,今之善者則作之,欲善之益多也”。老子說“知止不殆”,《大學》中說“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但是墨子告訴我們“善”是可以“益多”的,這是中國最早的“進步主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