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在斯地飲酒,雖“性樂酒德”,端起酒杯,似覺得遠離了凡塵,但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一張無弦琴,與他相伴終身。或是和朋友飲酒之後,或是在獨對明月的靜夜,陶淵明常常撫弄這把無弦之琴,“但識琴中趣,何勞弦上聲!”可我分明聽見了他那一聲聲無言的歎息,帶著濃濃的酒味。
陶淵明在斯地種菊,種出了一大片他認為應該存傳後世文人自珍的清高之氣。他很想讓這菊花的清氣影響一下他厭惡之極的世風,然而菊花太小,那一星半點的清菊之香又怎能蕩滌一個奢腐王朝的濁臭呢?他隻好一麵耕種,一麵在泥土中找尋他的詩句。
陶淵明當然並不是真正看破了紅塵,也並不是心如止水的“隱士”,他的隱逸,好像也不是出於對人生意義的虛無主義理解。他其實是在逃避——他要逃避的是無可奈何的政治。他的心底,似乎總是暗暗地湧動著一股被壓抑著的情緒,為在現實中沒有機會實現的抱負。在他瀟灑超脫的人生背後,是一種對現實的無奈,他隻有用酒來掩蓋這一切,性喜飲酒的他寫下的眾多的在酒裏浸泡過的詩,有企圖醉酒忘世,也有以酒寄懷,不難看出陶淵明在這些文字裏感歎自己壯誌未酬和憤憤不平的複雜感情。
但陶淵明是智慧的。在這種逃避中,陶淵明選擇了做個看似無憂無慮卻是心地善良的田園詩人。在他十分豐富的田園詩裏,語言質樸自然,而又頗為精練,其風格兼有平淡和爽朗之勝,給人心界空靈、幽美之感,無處不流露出他熱愛人生之情,從中也可以看出隱藏在文字裏的一絲無奈情緒。但他以其精進的人生態度獲得了他所特有的與生和諧的感覺。
在栗裏的那間茅舍裏,陶淵明度過了許許多多的不眠之夜。因為對現實社會的不滿,他想為自己、也為所有人設計一個人間仙境。他做到了。走過漫漫長夜,在一個黎明,他心底的菩提樹終於綻放出了美麗的花——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複前行,欲窮其林。
……
1 600多年來,這篇不足400字的《桃花源記》,不知讓多少人為之魂牽夢繞,可怎麼也尋它不到。唐代王維以為那是神仙境界——“春來遍地桃花水,不辨仙源何處尋。”韓愈幹脆說:“神仙有無何渺茫,桃園之說誠荒唐。”梁啟超也說過:桃花源隻不過是東方的烏托邦。
是的,桃花源隻是陶淵明失望於現實中的理想,隻是一個美麗的夢幻,它激起無數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陶淵明的這個期待,應了林伯渠所說:“栗裏先生留雅韻,桃源何處不須疑。”
陶淵明僅僅是一個隱士嗎?桃花源又在哪裏?問菊,菊卻獨向寒風……(佚名)
陶淵明一名陶潛,字元亮,潯陽柴桑(今江西九江)人。他生活在東晉後期,這時政治黑暗,貴族腐敗,門閥製度盛行。陶淵明的曾祖陶侃是東晉開國元勳,官至大司馬,封長沙郡公;他的祖父和父親也曾經做過太守一類的官,可以說家世還是比較輝煌的。但到陶淵明時,家境卻已經沒落,因此他從小就過著貧困的生活。他少年時曾有過豪放的生活,誌向遠大,有“大濟於蒼生”的抱負,很希望建功立業。曾寫下“少年壯且厲,撫劍獨行遊”、“憶我少壯時,無樂自欣豫,猛誌逸四海,騫翮思遠翥”這樣豪邁的詩句。他少年好學,知識淵博,詩、賦、文都寫得非常出色。但由於政治黑暗,門閥製度的排擠,無法施展他的政治抱負,這直接導致了他在仕途上的艱難坎坷,當然也是他最終歸隱田園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