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的來說,王陽明的“心即理”、“致良知”、“知行合一”都是要強調道德的自覺和主宰性。他說:“知是理之靈處,就其主宰處說便謂之心,就其稟賦處說便謂之性。”人心能夠知曉行為的善惡,也能自覺地去為善,就是本心的明白覺悟,這是對程顥思想的發展。不需通過外物去認識本心之理,外物之理隻是人心的表現;“格致”的功夫不是去認識外物,而是去掉內心私欲的屏蔽。
王陽明的哲學思想的確為人性善作了本體論的說明,有其曆史意義。但他的學說對人性惡的原因研究不夠,雖然在明代下層人民中亦有影響,但仍不具備較大的普遍性。
《傳習錄》中還記載了為王學繼承人爭論不休的“四句教”。這四句話是:“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王陽明的本意是說,作為人心本體的至善是超越經驗的,它不是具體的善的行為。有所為而為的善是手段,無所為而為的善才是至善;人心的至善超越世間具體的善惡,具體的善行隻是至善之心自然作用的體現。這是告訴人們,不要去執著於具體的善行,而要認識自己的本心。
“四句教”對人心本體的界定,和宋代哲學家程顥的思想是一致的。程顥說:“聖人之常,以其情順萬物而無情。故君子之學,莫若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王陽明說的無善無惡就是無心無情,沒有先入之見。有了這種心,見父自然知孝,見兄自然知悌。
《傳習錄》是一部較為純粹的哲學著作,總結了王學之大成,在中國古代哲學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重要地位。而陽明學說作為中國儒學最後一個高峰和近世啟蒙思想的先導,其影響力在某種意義上說是超越時空的。晚清許多誌士仁人對王陽明禮讚有加:林則徐稱讚王氏為“國家所禱祈以求”之才,魏源更直截了當地稱頌王陽明是“百世之師”,左宗棠也稱他是“卓然一代偉人”。在清末革命派中,宋教仁、陳天華等亦多“服膺”王氏之言,更有人將他抬到“亞聖”地位。直到今天,王陽明的思想仍有其深刻的影響,在中國文化思想史及哲學史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傳習錄》與陽明學說
王守仁的語錄,由他一位弟子筆記並選編為《傳習錄》,其中有一段說:“先生遊南鎮,一友指岩中花樹問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於我心亦何相關?’先生雲:‘爾未看此花時,此花與爾心同歸於寂。爾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爾的心外。’”
又有一段說:“先生曰:‘爾看這個天地中間,什麼是天地的心?’對曰:‘嚐聞人是天地的心。‘曰:‘人又什麼叫做心?’對曰:‘隻是一個靈明。’可知充天塞地,中間隻有這個靈明。人隻為形體自間隔了。我的靈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地鬼神萬物,離卻我的靈明,便沒有天地鬼神萬物了。我的靈明,離卻天地鬼神萬物,亦沒有我的靈明。如此便是一氣流通的,如何與他間隔得?”
由這幾段話,我們可以知道,王守仁的宇宙的概念是什麼意思。在他的這個概念中,宇宙是一個精神的整體,其中隻有一個世界,就是我們自己體驗到的這個具體的實際的世界。這樣,當然就沒有朱熹如此著重強調的抽象的“理”世界的地位。
王守仁也主張心即理:他說:“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又說:“心之體,性也。性即理也。故有孝親之心,即有孝之理;無孝親之心,即無孝之理矣。有忠君之心,即有忠之理;無忠君之心,即無忠之理矣。理豈外於吾心耶?”從這些話,可以更清楚地看出朱熹與王陽明的不同,以及兩人所代表的學派的不同。根據朱熹的係統,那就隻能說,因有孝之理,故有孝親之心;因有忠之理,故有忠君之心。可是不能反過來說。但是王守仁所說的,恰恰是反過來說。根據王守仁的係統,則如果沒有心,也就沒有理。如此,則心是宇宙的立法者,也是一切理的立法者。
王守仁用這樣的宇宙的概念,給予《大學》以形而上學的根據。我們從第十六章已經知道,《大學》有所謂“三綱領”:“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三綱領又歸結為一綱領:明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