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亭林不是第一個憤世傷時者,可是說顧亭林是千年間將士風與國運緊密結合起來考察,以辨天下興亡軌跡的突出學者,大概是不會錯的。十分難能可貴的是,顧亭林的憤世嫉俗並不關乎個人的進退、一己浮沉的悲戚,而具有“匹夫之心,天下人之心也”的博大胸襟。這可以說是將自“屈賈”以來遭時不遇而憂國憂民的愛國情操提升到一個更高的層次。顧亭林對末世士風的批判已近冷酷無情,20多年間,顧亭林在著述或與人書的議論中常常表達了他對士人“無恥”行徑的深惡痛絕。
“目擊世趨,方知治亂之關,必在人心風俗。而所以轉移人心,整頓風俗,則教化綱紀為不可闕哉。百年必世養之而不足,一朝一夕敗之而有餘”(《與人書》)。“愚所謂聖人之道者如之何?曰‘博學於文’,曰‘行己有恥’嗚呼!士而不先言恥,則為無本之人;非好古而多聞,則為空虛之學。以無本之人,而講空虛之學,吾見其日從事於聖人而去之彌遠也”(《與友人論學書》)。這樣的抨擊,比比皆是。很多年過去了,顧亭林筆下有著特別含義的“士風”、“廉恥”、“人心風俗”等詞,依然有著其不滅的震撼力。
在士風糜爛、人心盡喪的千年大變局下,顧氏以“致用”、“實學”激濁揚清,努力使久已不傳及已被歪曲的“君子之道,興王之事”返之淳正;並身體力行,堅定不移,30多年孜孜不倦,以巨大的人格力量、飽經憂患的晚年遭際,在混濁、頹敗的末世,用活生生的形象重新闡釋了罕見的“君子之道”。在當時的士林,已沒有人可以視而不見這樣一個形象;在後世,追溯明末清初這段文化傷心史時,更沒有誰可以漠視這樣一個形象。
這是一塊無法繞過去的思想碑石。(陸鍵東)
顧炎武初名絳,別號亭林,字寧人,後世稱為亭林先生。明朝滅亡以後改名炎武,號蔣山傭。他生於一個官僚地主家庭,祖先世代明朝為官,到了他出生的時候家道已然中落。顧炎武從十歲起,就跟隨祖父讀書並受到過比較嚴格的儒家教育,特別是他的嗣母王氏和他講過很多曆史上英雄人物的故事,深深熏陶了他的心靈。這些對於他以後人格的培養有舉足輕重的意義。
顧炎武14歲正式入學,性情耿介,很有誌向,與同鄉歸莊最為要好,並與他一起加入了政治性學術團體“複社”。兩人性情特異,為鄉裏俗人所不容,被一並稱為“歸奇顧怪”。顧炎武苦讀14載,在科舉上沒有取得什麼成就,對於功名舉業逐漸淡薄,於是日益發奮讀書,研究實用之學,這為他以後的學術方向奠定了基礎。
甲申(1644年)之變(即大順軍攻占北京,明崇禎帝自殺,後清兵入關)後,顧炎武積極投身到當時的江南抗清鬥爭當中。公元1645年,清兵南渡長江,攻陷南京,大肆屠殺。江南各地爆發了激烈的抗清鬥爭,顧炎武與歸莊、吳其沆等在蘇州、昆山起義。後起義失敗,昆山城陷,死難者4萬餘人,顧炎武的生母何氏被清兵砍去右臂,兩個弟弟遭殺害,好友吳其沆也被捕蒙難。顧炎武的嗣母王氏聞訊後絕食15天死節,臨終時給顧炎武留下遺言:“我雖婦人,身受國恩,與國俱亡,義也。汝無為異國臣子,無負世世國恩,無忘先祖遺訓,則吾可以瞑於地下。”國恨家仇,嗣母遺言,使顧炎武終生保持了不與清廷合作的態度。此後5年中,顧炎武輾轉於太湖沿岸,聯絡各地抗清誌士,屢經磨難,甚至蒙受牢獄之災。在這種情況下,他已經不可能繼續待在江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