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靈柩上覆著一層黑布。我同他道別,告訴他,我愛他。然後我一個人走開。
墓園的門被推開,名流們記者們蜂擁而入,我被團團圍住。
凱瑟琳.斯圖爾特
父親離開後的五年,我沉浸在哀傷中。父親留下的偌大家業,已經交給了親族。我討厭商場,也缺乏可以混跡其中的手腕。父親遺留下來的錢財,足夠我在莊園中安穩地度過一生,並且做些自己願意做的事情。
爸爸生前,有很多人過來拜訪他,提出要為他立傳。然而每次他都拒絕了。他就像是一隻華麗的孔雀,吸引很多遊人的圍觀,他在他們之中,得體地接受拍照與采訪。然而卻始終拒絕展露自己所有的麵,他並不想為這個世界所真正認知。他隻想讓他們看到他願意讓他們看到的樣子。
每年的3月8號對我而言,都是一個沉重的折磨。我把爸爸生前最愛的東西,統統收集起來,一齊放進他的屋子。然後我把屋子鎖起,很少再進去。回憶開始在夢中折磨我,我在夢中時常看見他,然而他卻很冷淡,從來不理我。清晨醒來的時候,我清晰地記得夢中的一切,這種感覺痛不欲生。
白天清醒的時候,我穿著華貴的衣衫,頻頻出席社交活動。珠寶界的很多活動都會送來一張邀請函,爸爸不在了,我就要替他去看他生前最喜愛的那些珠寶設計。我借由這些活動,來回避內心那些強烈的感情。
爸爸生前曾經接受過著名紀錄片導演伊恩.梅爾先生的邀請,錄製過一支三個小時的紀錄片。出來的樣本,爸爸是第一個觀看的。然而他皺著眉頭看完了全篇,同梅爾先生進行了長時間的溝通。他們說話之前,爸爸向我遞了眼色,他在暗示(或者說命令)我出去。我悄悄地走開,看到梅爾先生向我投來的目光,目光中有一些悲傷。爸爸始終這樣,他的世界,他不允許我進入。
後來那支片子被放映的時候,變成了一個小時四十分鍾。我去看,覺得上麵說的事情,都是我知道的事情。爸爸還是這樣固執地守衛著他的世界,不許別人進來的同時,還要努力地欺騙別人,讓人以為那就是他全部的世界,真實的一生。
我沒有見過那支三小時的原版,我想父親大概已經親手將它銷毀了(雖然我不明白那麼當時為什麼還要拍攝那樣的內容),而梅爾先生也已經允諾絕不將內容泄露出去。男人間真誠的諾言總是如城牆般堅固,我覺得我此生都不會再見到那些被剪掉的內容。我和我的爸爸,我們之間的距離無止無境。
五年前爸爸離開的時候,把他的一隻純銀火機留給了我。那隻火機已經被用得很舊了,上麵有很多斑駁的劃痕。火機的機殼是定製的,正麵有一條浮雕的藍色眼睛的蛇,然後一枚浮雕的彈殼從蛇的身體穿過,並且嵌在那裏。圖案下方的正中,有一個哥特式寫法的字母L。我不明白它的含義。
它就像是一個寓言,一個我永遠弄不懂的寓言。就像我也不明白爸爸留給我這件東西的用意。
直到一個月前。
一個秘密的,據說用了特殊的手段以至於無法被人追蹤來源的盒子被送到了我的手上。
我打開它,那裏靜靜地躺著所有我想知道,不想知道的一切。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那個火機就是一把鑰匙。爸爸選擇把它留給我,這意味著我的爸爸終於允許我進入那個渴望了十幾年的迷宮般的他的世界,他終於給了我去看那些被深埋的、悲傷的寶藏的許可,並由我把它們搬到陽光下。
我成為他唯一一本傳記的作者。
而這也意味著,他真的走了。
在書裏,他是一個男人、愛人與父親。
希望我正確領會了他的授意,希望這本書裏的東西是他真正想讓世人看到的東西。
這是我對他最後的愛的紀念,以及,最終的真正的告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