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生決定去找吳二狗。吳二狗的家住在二小隊的中心。王玉生有點發怵走隊中心的那條小路,小路就跟條繩子似的甩在那裏,小路的中心位置有眼井,王玉生怎麼看那眼井都像個陷阱。離井最近的是王斌家,過了王斌家,再過兩家就是吳二狗家。王玉生路過王斌家的時候,順著開了半扇的門往裏探了探,正看到王斌在刷牙。牙膏沫子堆在兩個嘴角處,像是倒嚼的草驢。草驢看到探頭探腦的王玉生,把一口漱口水噴了個老遠,說,是玉生?王玉生不知為什麼竟有些興奮。王斌現在不殺豬了,現在的王斌是鎮批發站的副站長。自打王斌當了副站長,見了誰都沉個臉,平時不要說他和你說話,就是你上趕著和他搭腔,還要看他高興才答你一句。王玉生忙推門進去,說王斌哥,你叫我啊。王斌“啊”了聲,開始嘩嘩地漱口。王斌並不看王玉生,他的眼睛看著門前大楊樹上的一對喜鵲,喜鵲唧唧喳喳叫著。王玉生說,喜鵲叫,好事到,怕是王斌哥要有喜事吧。王斌說,今天沒事?王斌說話的時候眼睛仍然看著那唧喳的喜鵲,好像話是說給喜鵲聽的。王玉生說,沒事,沒事。王斌噢了聲,不說話了,王玉生本以為王斌喊他進來是有話說,可進來了王斌卻什麼都沒對他說,這讓他感覺有幾分尷尬。王斌不苟言笑,他殺豬時本來就凶惡嚇人,不殺豬了,反倒比殺豬時還陰森可怕。

王玉生從王斌家出來,那感覺有點像刀口下逃走的豬,慶幸裏還摻雜了幾許慌張。吳二狗當時正在屋裏的土爐子前用鹽水煮黃豆,旁邊鍋台上一個粗瓷大碗裏還放了一塊新換來的豆腐。吳二狗看到王玉生進來,吃了一驚,但他很快平靜下來,說是玉生啊,今天就在我這裏吃吧,吃豆腐。王玉生怕疤瘌眼,但他不怕吳二狗。吳二狗的一句“吃豆腐”,觸動了王玉生敏感的神經,他一下來了火氣。不由分說,拎起吳二狗,就往屋裏拖。吳二狗被嚇得不輕,癩皮狗一樣咻咻直喘,說王玉生你幹啥?你要幹啥?王玉生朝院子裏看了看,二狗院子裏沒人,連覓食的雞狗都不見一隻,雞和狗早下了吳二狗的肚子了。吳二狗真是連隻雞都不放過啊?王玉生沉下聲來,說吳二狗,我問你,知道不知道是誰動了我老婆?吳二狗緊張地看著王玉生,待他像隻靈敏的狗一樣嗅出了玉生話裏的味道後,吳二狗竟嘿嘿笑了。王玉生說你他媽還笑,你他媽還笑?你說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動的——你看看你還是個人嗎?吳二狗嘿嘿地笑改成了咕咕地笑。這笑不像狗倒像野鴿子了。吳二狗笑著說,我本來就不是個人,我是吳二狗嘛,誰不知道我是條狗。王玉生說你少廢話,我隻問你是不是你動了我老婆。吳二狗既不說自己動也不說自己沒動。他騙腿上炕,一隻患過小兒麻痹的腿在上炕時竟顯得靈巧無比。這讓王玉生十分驚奇。吳二狗上炕後指著自家的東西兩麵牆說,玉生,你看看,我吳二狗是見過女人的,我吳二狗叫狗可不是狗,你看這屋裏有多少漂亮的女人在陪我?吳二狗家的東西牆壁上貼滿了光腿凸乳的明星女郎。吳二狗說,你說說,這些女人哪個不如你女人?吳二狗接著說,這回你知道了吧?我不缺女人,所以我不會動你的老婆。我不但不動你的老婆,誰的老婆我都不動,我吃過這方麵的虧。

吳二狗說的吃虧,是指當年和高生女人的事。吳二狗借給高生女人家二百塊錢,高生女人賴賬不還他,不僅不還,還陷害吳二狗。那時吳二狗給隊上放牛,女人給隊上放羊。有一天放羊的跟著放牛的上了山。從山裏回來,放羊的女人就把吳二狗告到隊裏了,說放牛的吳二狗把放羊的自己強奸了,她挨了強奸不要緊,關鍵是他挨強奸的時候,隊裏的羊也少了一隻。她還據此懷疑,說不定羊也被吳二狗強奸了,並把強奸了的羊藏了起來。高生家的女人說話神神叨叨的,很不靠譜,可說這事時卻言之鑿鑿,好像一切都被她親眼證實過。就在兩個人在大隊部對質的時候,卻被人告發,隊裏丟的羊在高生家後院發現了,不過發現的隻是羊皮和羊骨頭——這足以證明高生的女人在說謊了,可結果是吳二狗和高生女人都被大隊給關了起來,大隊幹部說,不管別的,先把這對狗男女關三天再說。

今天吳二狗又說起了這事,吳二狗越說越激動。他說玉生啊,你說我冤不怨,二百塊錢她沒給我,我還被她連累得關了三天,你說這女人有多毒!說我強奸她又強奸羊,你說我又不是畜生,我能幹那事嗎?她那不是胡扯嗎?吳二狗說,所以,後來,我就買了滿屋的女人,這些女人隨便拿出一個,四傾地的女人哪個比得了?我小子想和她們親嘴我就親嘴,我想摸她們的大腿我就摸大腿,我想動哪個就動哪個……吳二狗說著還真的把他那張臭烘烘的嘴印在一個女郎鮮紅的嘴唇上。女人看著吳二狗笑,也看著王玉生笑,笑得既淫蕩又無邪。

吳二狗說,我知道你老婆被人動了,要我說,二小隊的人都知道你老婆被人動了。你老婆被人動了你肯定著急,可你著急也不能來懷疑我,我沒動過你老婆。說實話,你老婆被人動了後,我也想過要動你老婆,也不光是你老婆,我想把四頃地所有男人的老婆都給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