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生說,吳二狗你他媽給我住嘴。你說我老婆被人動了,那你說說究竟是誰動了我的老婆。誰知剛才還滔滔不絕的吳二狗這時忽然啞了嗓,他咽了咽口水,說我不知道,我知道也不能說,何況我真不知道。
秋天就像是被誰追殺著一夥亡命徒,在四頃地隻是短暫地轉了個圈,而後就像那些落葉似地逃離了。冬天再次和二小隊狹路相逢。先是北風打著小旋風一個個地在王玉生家門口轉,接著天就黑沉沉地陰上了。王玉生仍然堅持每天下窯。從窯裏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院子裏打磨他從鎮上買來的一把殺豬刀。他天天打磨,刀身是越來越亮,而刀刃則越來越薄。看著女人貓樣的身影,王玉生暗暗發狠,說你等著吧,我總有一天會找到那個動了你的人,我不信我找不到他,等我有一天找到他了,我會讓他很難看,我把他的雞巴割了,扔到大街去喂狗。
現在的王玉生整天陰沉個臉,就跟這個冬天的天空一樣,他的大眼睛挑釁似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好像他們都是自己潛在的敵人。窯工們都離他遠遠的。他們都原諒這個可憐的凶巴巴的人了。一個男人,還有什麼比老婆被人動了更悲哀的事呢?他凶一點是正常,說明他還是個男人嘛。現在有多少男人的老婆被別人動過了,而又有多少男人不是男人了。
王玉生再次收到那條莫名的短信,是在一個夜班的早晨。王玉生從窯下出來,天上正下著碎珍珠一樣的雪。本來他想雪停停再回家,可收到那條短信後,他卻再也呆不住了。短信還是那麼幾個字:有人動了你的老婆。王玉生感到渾身癢癢,他知道,那個動了他老婆的人這回是真的要現身了。王玉生很興奮,騎上車子就往家趕。那麼大的雪,車子騎得歪歪扭扭的,他幾次摔倒,又幾次爬起,身上竟沒感覺一點疼。
快到家的時候,雪忽然停了,二小隊沉浸在一片茫茫雪國裏無聲無息。王玉生剛到家門口,就愣了。一行清晰的腳印,正從自家的門口往村中心延伸,腳印出發點就是自家的院子,腳印是往隊中心去的。真是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下了大雪,讓他找到了那個人的蹤跡。王玉生慶幸自己回來得及時,慶幸雪停得及時,小路上除了這雙惡心的白腳印再沒什麼了。王玉生把車子往門口一扔,順著腳印就追了下去。
那腳印既沒往大道那裏拐去疤瘌眼的小泥屋,也沒在吳二狗家門前停下來,那腳印一直走到一個驚心動魄的去處了,那去處竟是王斌家。王玉生看著腳印直奔王斌家的院子,他的腦袋一下大了。他站了站,還是回來了。女人在黑漆大門口站著,看著他,好像正在等著他。王玉生看著女人,滿心想打她個滿臉花,可手就是抬不起來。他的身子像僵屍一樣,晃著進了院子。屋內有股暖烘烘的氣息,摻雜著一股齷齪的味道。他不想聞這氣息,可他的身子一歪就倒在床上。
女人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身邊,正扳他的肩膀。王玉生猛然把女人推開,罵了句臭婊子。女人爬起來再次坐到王玉生身邊。王玉生再次給她搡倒,又罵了句,畜生!
女人再次爬起來,臉上的淚流得一道一道的。
王玉生說,你不是不說嗎?不是不說嗎?我知道是誰了,我他媽什麼都知道了。
女人說,我知道。
王玉生一下子爬起來,一把把女人的頭發薅起老高,說知道還瞞老子,你們安的是啥心?
女人說,他說了,我要說,他就用刀子先捅了你,再捅了我。
女人說,他每次來都帶了把刀子……
王玉生說,王八蛋,他要殺我,我還要殺他呢,我要把他的雞巴割下去喂狗。
王玉生搖晃著女人說,我這就要去殺他,我一定要把他殺了,怎麼了,你不會還心疼吧?
女人掙脫王玉生的手,轉身出門,回來時手裏多了把刀子,正是王玉生天天磨著的那把。王玉生驚懼地盯著女人,女人卻把刀塞到了王玉生手裏。女人不說話,可那意思誰都明白了。女人眼裏沒有恐懼,隻有仇恨。
王玉生一下呆了。
王玉生揣了刀子再次出門,自己家院子外麵已淩亂地散了很多腳印。卻不見一個人的影子。王玉生徑直走到王斌家裏去了。王斌的女人正在燒豬食,根本沒看到他進來,王斌女人矮小、瘦黑,站在鍋灶前,就像個小女孩。
怒氣騰騰的王玉生進了屋子。當時王斌正在吃飯。一個人坐在一張小炕桌邊,正喝酒。他好像根本沒看到王玉生,眼睛平視著酒杯,一仰頭下去了一杯,又一仰頭,一杯又下去了。王玉生火了。他的發泄從王斌家裏的東西開始,一個字:摔!酒瓶、暖壺、茶杯、茶壺,看到什麼摔什麼,那些破碎的聲音如同尖叫的怪獸在屋裏橫衝直撞。王斌女人聞聲衝進屋來,看到紅了眼睛的王玉生,她的尖叫也小鳥一樣騰空而起。她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王玉生,你想幹什麼,你拿刀子幹什麼,你要殺人嗎?
王斌女人的喊叫提醒了王玉生,他說,對,我就是來殺人的,我這就要把王斌這個畜生殺了。
王斌女人喊,你憑什麼到我家殺人,你快出去,你這個瘋子。
王玉生說,他動了我的老婆我就要殺他,誰動了我老婆我就殺誰。
王玉生拎著刀子走近王斌,說你這個狗娘養的,你這個王八蛋,你這個畜生,你為什麼要動我的老婆?為什麼?老子要殺了你,這就殺了你。
一直沒抬頭的王斌這時抬了頭,他幾乎是輕蔑地看了眼王玉生,說來呀,有種你就過來捅老子一刀。
王玉生說,王斌你這個王八蛋,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王斌說,你有種,就過來,別拿把刀子在那兒晃。王斌說著,手忽然向身後掏去,轉過來時,手上同樣出現了一把刀子。他把那把刀往王玉生麵前的地上一丟,說用這個,這個才是刀。你那個連頭豬都殺不死。
王玉生看著地上的刀,突然不知所措了。他的眼睛很快成了驚慌失措的麻雀,又像一隻到處亂撞的無頭蒼蠅。他的刀子不知什麼時候掉到了地上。身子也開始像一攤泥一樣,慢慢矮下去,矮下去的王玉生突然牛一樣哞的一聲哭起來了,他大罵:王斌啊,你不是人啊,連我的老婆你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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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梁青
網友評論:
高濤:平常的故事讓作者給講得繪聲繪色,在一種閱讀的愉悅中,被作者的語言、敘述和格式吸引。
熊萬裏:通過溪流一樣流暢的語言,我來到一個叫四頃地的鄉村,傾聽了一首充滿人間煙火味道的曲子。作者以接近工筆的技法,逼真地描繪出一幅鄉村的畫卷,人物呼之欲出。
鄭叢洲 :懸念的設置吸引人一路讀下來,讀到最後,謎團越來越重。是誰發出這樣的短信?作者給我們留下了許多疑惑,讓我們不由得掩卷沉思。
王飛 :冰冷的刀子在襯托出主人公懦弱的同時,那道冰冷的刀光也折射出了人性。人性,一個社會化的命題;一個文學藝術永恒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