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土地資本的是貨幣資本,緊接著土地資本社會之後的是貨幣資本社會,也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資本主義社會。有人可能會疑惑:為什麼稱資本主義社會為貨幣資本社會?為什麼隻是將貨幣作為資本主義社會的社會資本?而不是將所有的資本或者說資本整體都列入資本主義社會的社會資本?畢竟資本不僅有貨幣形式,還有許多其他形式。
這首先是由貨幣在所有資本中的特殊地位決定的,資本主義社會的所有資本形式都可以折算為貨幣。雖然它們與貨幣之間的比值會有變化,但它們最終都能折算為貨幣這點,則永遠不會改變。
其次是由資本主義社會特有的發展規律決定的,早期資本主義將全社會的所有資源(包括榮譽、尊嚴、道德等)都淪為貨幣,一切都可以標價買賣,此即“拜金主義”。後期資本主義雖在社會製度約束、道德建設方麵有巨大進步,金錢不再像過去那樣可以購買一切,但“拜金主義”獲得了另外一條發展途徑:貪婪的金融資本家們利用貨幣作為財富符號的特性,肆無忌憚地組合出五花八門的金融工具即財富符號的符號,引導人們隻需要賺取財富的符號甚至是符號的符號就足夠了。“拜金主義”發展成為“拜紙主義”,這裏的“紙”就是五花八門的金融工具,就是財富符號的符號。
最後是由本書使命也即社會資本理論使命所決定的。資本主義所創造的社會財富,比此前人類曆史時期的總和還要多。本書已經闡明,勞動和財富的本質都是知識,為資本主義創造出巨額財富的同樣是知識,資本主義社會也是迄今為止人類知識發展最為迅速的曆史階段,資本主義階段所發現和創造的知識比此前人類曆史各階段的總和還要多,資本主義開創了人類知識的“爆炸”式發展時代,其發展速度更是前所未有。但在資本主義社會裏,成為社會資本的卻是貨幣而不是知識。資本主義社會是貨幣資本社會,而不是知識資本社會。揭示資本主義經濟製度和貨幣資本階層製度的不合理性,揭示知識資本社會發展的曆史必然性,是本書的最高目標,也是社會資本理論的終極使命。
正因為看到了資本主義社會的不合理性(即憑借資本獲利的不合理性),馬克思致力於尋找其不合理性的原因,並將其歸結為私有製,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以公有製為基礎的共產主義理論。列寧建立了人類曆史上第一個社會主義政權,斯大林則借助威權統治將計劃經濟體製發展到了極致。曆史已經證實,這種計劃經濟體製是不合時宜的。在本書看來,計劃經濟體製實際上是行政權力控製了國家經濟,也主導了其他社會財富的分配行政權力已經成為計劃經濟體製社會中的社會資本,威權計劃經濟社會因而也就成為權力資本社會。它遠非正確的社會主義,而是社會主義的一個怪胎。說明貨幣資本和權力資本的不合理性,也就成為本章的兩個主要任務。
第一節 貨幣資本(上):實體資本主義
資本主義經濟的全部資本都來源於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而資本主義生產乃至資本主義社會中的一切,最初都萌芽於封建社會的傳統手工業,導致它和傳統手工業開始分道揚鑣的標誌性事件就是工業革命。因此,探討農業勞動與手工業勞動與工業勞動之間的區別,也就成為我們重新發現資本主義的開始。
本書第一章第二節討論勞動分工時,曾簡單討論過傳統農業勞動和工業勞動之間的差異,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兩者之間再加進去手工業勞動。
傳統農業勞動關係基本上隻有一個層次,可用公式表示為:
傳統農業勞動關係=勞動者勞動對象(注:勞動對象始終作為一個整體)。
工業勞動關係和手工業勞動關係遠沒有如此簡單。以生產大頭針為例,手工業勞動將勞動對象劃分為針身和針帽兩個部分,可用公式近似地表示為:
手工業勞動關係=勞動者(針身+針帽)
=勞動者(勞動對象1+勞動對象2)
在亞當·斯密的《國富論》中,生產大頭針的工業勞動被分解成18道工序,可用公式近似地表示為:
工業勞動關係=勞動者(勞動對象1+勞動對象2+……+勞動對象18)
由上述三公式可以推定:工業勞動關係遠比手工業勞動關係和農業勞動關係層次複雜、內容豐富。至於三者價值量的大小,則需要參照知識勞動的評價方法。我們已經熟知,任何人的常規勞動價值W,都與其勞動知識關係的廣度G、豐度D和新穎度P有關,可近似地表述為三者的乘積,即W=GDP。將這樣的評價方法套用到傳統農業、手工業、工業三個不同的行業中,就可以得到下麵三個公式:
傳統農業勞動價值=勞動對象×豐度×新穎度手工業勞動價值=(勞動對象1+勞動對象2)×豐度×新穎度
工業勞動價值=(勞動對象1+勞動對象2+…+勞動對象n)×豐度×新穎度
三種勞動價值的差異,主要取決於它們在勞動關係廣度上的差異。從三種勞動中各選取一個崗位,假設它們的豐度值和新穎度值均相近,則三個崗位勞動價值的差異,就直接轉化為各自勞動知識關係在廣度上的差異,手工業勞動價值可以描述為農業勞動價值的倍加,工業勞動價值就可以描述為手工業勞動價值和農業勞動價值的倍加。
如果將上述傳統農業勞動、手工業勞動、工業勞動知識關係的公式全部運用於創新性勞動公式(W=GCP),則得到下麵一組公式:
傳統農業創新勞動價值=勞動對象×資本×新穎度手工業創新勞動價值=(勞動對象1+勞動對象2)×資本×新穎度
工業創新勞動價值=(勞動對象1+勞動對象2+……+勞動對象n)×資本×新穎度
即使三個公式中的資本值和新穎度的乘積相等,工業創新勞動的價值也是農業創新勞動價值的算術倍數,倍數的大小則取決於兩者勞動層次關係的差異。如考慮到資本因素,則工業勞動承載的資本值往往是農業勞動所承載資本值的數十倍甚至更多,兩者勞動值的差異也因此呈現為平方級數上的差異。再考慮到新穎度因素,工業勞動的新穎度隻可能大於等於農業勞動的新穎度,加上新穎度值永遠大於“1”的規定,兩者勞動值的差異就呈現為立方級數上的差異。這也是工業社會遠較農業社會發展迅速的根本原因。至於層次性比農業勞動稍高一籌的手工業勞動,之所以在農業社會裏的整體貢獻不大,是因為它的資本值太小。
由此而來的結論就是,資本主義社會的財富貢獻主要來自於它的工業勞動知識,其發展速度來自於工業勞動所帶來的知識的發展速度。但令人遺憾的是,其發展成果卻被各種資本尤其是貨幣資本強占了。貨幣資本明火執仗的強盜行為,也就是貨幣資本社會必然要被取代的根本原因。
雖說貨幣資本的迅速發展是借助工業知識的迅速發展實現的,但貨幣資本的初始分配即原始積累,卻呈現為赤裸裸甚至血淋淋的國內外掠奪過程。對外掠奪的主要形式有:侵略戰爭、殖民地剝削、強買強賣甚至海盜搶劫等。對內掠奪的主要形式有:剝削生產工人的剩餘勞動價值和盜竊國家資源等。馬克思對此有過觸目驚心的描述,並稱原始資本的“每個毛孔裏都滴著肮髒的東西”。
貨幣資本的再次分配過程就是貨幣資本的增值過程,貨幣資本在增值中完成再分配,在再分配中完成增值。這兩個同時進行的過程,表麵上看是在國際和國內兩個市場上完成的,而本質上則都是通過強占知識勞動價值實現的。在國內市場上,貨幣資本繼續剝削本國工人的剩餘勞動價值,剩餘勞動價值的本質是被資本強占的勞動知識和知識勞動。在國際市場上,通過商品輸出掠奪落後國家的物質資源,這些資源作為未來勞動的新載體同樣可以描述為知識關係。本書還認為,發達國家對欠發達國家的商品貿易,多數是“知識對資源的合理掠奪”行為。發達國家輸出的商品因承載了較多的勞動知識而獲得了較高的市場價值,因而可以交換到落後國家更多的物質資源,所以有它的合理性。但交換回來的物質資源則可以承載比輸出商品價值高得多的知識關係,所以是一種掠奪行為。知識在貨幣資本主導的國際貿易中,實際上是被貨幣資本綁架了、並充當掠奪他國資源的幫凶。傳統經濟學將這一情形描述為出口的“比較優勢”,掩蓋了貨幣資本對知識的掠奪本質。
國際貿易中後來又發展出國際投資,原有產品輸出、資源輸入模式,增加了資本輸出、產品輸入模式。這一模式上的變化並沒有改變貨幣資本掠奪知識財富的本質,而隻是變換了形式而已。通過資本輸出,貨幣資本既直接掠奪了資本輸入國的資源,又剝削了資本輸入國勞動者的剩餘勞動價值。而通過商品輸入,既最終變現了在資本輸入國的資本增值,還順手牽羊掠奪一下本國人民(以貨幣值形式出現)的需求價值。
貪婪的貨幣資本借助對知識價值的掠奪,像生命體一樣地不斷長大起來。這與稀缺的土地資本截然不同,和遠去的血緣資本、年齡資本倒有幾分相似。但血緣資本隨人口增長而增長,年齡資本隨人均壽命的提高而增長,兩者都是自然界力量的結果。而貨幣資本的增長則來源於勞動知識的增長,即來源於社會資源。貨幣資本第一次徹底擺脫了社會資本對自然界的物質依賴性,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力量。貨幣資本的這一自由本質上屬於人類知識對自然界的自由,知識作為關係也不再是自然界的物質存在,而是人類社會的精神存在。
與此前的其他社會資本相比,貨幣資本與社會財富的距離最近:它成了社會財富的符號,甚至直接就是財富本身。對資本家來說,所有的資本行為都是為了賺取更多的貨幣,占有了財富符號就等於占有了社會財富。雖然土地本身也是財富,但土地是因為生產農業財富而成為財富的。貨幣卻大不相同,它是全體社會財富的符號形式,可以購買市場上的一切財富。也就是說,貨幣資本是通過自己作為社會財富符號的特殊身份而占有財富的,並由此引發了狂熱的“拜金主義”浪潮。其兩大嚴重的後果就是:被賦予神秘力量的貨幣作為社會資本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鞏固;為其進一步獲得其他社會資源提供了空前便利,所有的社會資源(包括國會裏的席位)都可以標價出售。“偷塊麵包進監獄,偷條鐵路進國會”,已成為當時社會的傳神寫照。
令人慶幸的是,實體資本主義還同時發展了人類倫理關係的最新知識,這就是資本主義政治和經濟製度,包括其係統的思想成果。最為典型的成果有兩個。一是主權在民思想和憲政製度設計,讓政府成為全體國民的受托人。二是貨幣資本參照國家主權的委托製度建立起企業內的信托責任,職業經理人成為資本擁有者的受托人,信托責任也因此成為整個貨幣資本社會的靈魂。這些成果不僅成為早期貨幣資本迅速成長的保姆,也為馬克思們洞察資本主義的內在矛盾和潛在危機提供了一個寬鬆的環境,最終還為貨幣資本社會糾正自身錯誤、避免掉進馬克思所指出的資本主義“墓穴”提供了製度保障。貨幣資本社會開始了三個方麵的自身改造。一是持續改善工作環境和工作條件,縮減工時、提高工資、發展社會福利,在財富的二次分配中兼顧底層民眾的利益。底層人民的生活得到了改善,部分分享到了貨幣資本社會的發展成果。此舉有助於緩解因貨幣的貪婪屬性可能造成的社會對立,推動了社會各階層之間的和諧。二是大力培育中產階級,改善社會階層結構,大力發展經理人職業教育、培育金領階層,鼓勵企業開放內部股權、大力發展證券市場,讓更多的社會成員成為貨幣資本(如企業股權等)擁有者。此舉改善了貨幣資本的分配方式,讓更多的人擁有貨幣資本成為可能。三是係統強化對貨幣資本的約束,反壟斷法、反不正當競爭法、國家宏觀政策措施等,有力地壓製了貨幣資本的貪婪屬性。最終的成果就是維持了貨幣資本社會三百年的持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