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固南坡,引水入西,再多找幾個漢子來,把東邊堤壩夯結實些。”
立刻有小廝從土坯上跑下去吩咐手下,湖邊的蒼頭們揮舞著鐵鍁,夾雜著此起彼伏的號子聲,汗如雨下。
“再使把勁,飧食每人多加一個芋頭!”
“好嘞!”“周公子說了,晚食有芋頭!”“狗三聽到了麼,今晚有加食。”“豎子住嘴!還不快幹。”
一時間,鐵鍁上下翻飛,人人麵帶喜色。更有人對著土坯高喊:“咱力氣大,幹得多,給咱發兩個吧。”眾人大笑,幹的更起勁了。
周瑜站在土坯上,看著這群鬥誌昂揚的漢子,微微頷首。青青的龍河水靜靜地在腳下流淌。遠處有蒼鷺呼啦啦飛起,挾著清新的水汽撲麵襲來。
他背著雙手,在土坯上踱著步。早有小廝遞上水囊,周瑜擺了擺手說不用,而後指向眾漢:“看見了麼,這就是士氣。”
那小廝嘿嘿一樂,給周瑜送上鵝毛扇,順帶誇道:“公子真是好手段,連那城北的賴漢都對你服服帖帖,真是厲害。”
周瑜拿起鵝毛扇,輕拍了小廝一下:“莫學人諂諛,去看看塢堡整備的如何了,伯符不日將來,得讓他看看我龍舒的風範。”
朝露剛鋪滿遍地叢生的荊棘蔓草,陳霽就上路了。粗糙的麻布隨意裹著一卷書簡,兩件單衣和幾塊硬得開裂的稻餅,馬馬虎虎地斜係在胸前,一雙枲履掛在竹笠後麵蕩悠。他昂著頭,抽著鼻頭,嗅著清晨泥土的腥氣味兒,向著南邊慢慢挪去。
一路上行人頗少,多是起早采桑的蠶娘。林間樹外,歌聲飄搖:
“十畝之間兮,
桑者閑閑兮......
十畝之外兮,
桑者泄泄兮......”
聽著遠處的笑聲,摸了摸懷裏的玉璧,掂了掂不算沉重的包袱,陳霽不知不覺來到了村西頭的那株槐樹下。抬眼看去,柴門緊閉,初升的朝陽灑下萬點金光,給整座小屋蒙上了一層光暈,好似玉清大帝降下福祉一般神聖莊重。
這便是杜九英的家了。
農人多早起,沒想到日頭都出了,九英家連早食的炊煙都未升起。“這小懶婦”陳霽心裏嘀咕著,略站了站,想近前去打望,又覺得唐突。轉過腳想走,又有些許不舍。他又抬眼看了看,心裏盤算著上前再看一眼,若有人路過,便說是在歇腳,準備上路。
正踟躕間,柴門“吱呀”一聲開了,九英那小辮一甩一甩,把朝霞絞碎成一縷縷燦爛的絹帛,刺得陳霽不由得低下頭去,不敢直視。
“噫,你在這作甚來?”好奇地打量一番後,九英歪著腦袋看著陳霽:“要遠行麼,阿伯身子骨好些了?”而後咂了砸嘴:“看你這樣,莫不是出去求藥?”
陳霽麵無表情地盯著黃土,囁嚅著:“阿翁叫我去投奔舒城周瑜......”“你去舒城?”九英瞪大了眼睛,“留你父親一人獨自在家?”情急之下拉住了陳霽衣袖:“莫胡鬧了,你父親身子骨這麼虛,你若不在身旁,誰來照顧啊!”陳霽默默看著九英那略顯方正的下頜,沒有說話。
九英急了:“啞巴啦,咋不言語了,你心裏究竟是作何打算的啊?”陳霽咬了咬嘴唇,歎了一聲,抬眼看向九英:“我也不想去,可阿翁年歲已高,事事都要順其心意,我若在家,他倒更著急。”“哎呀你......真是蠢驢拉重磨,累死也不吭聲,你就沒個主意,偏讓阿伯一人守著病榻!”九英急得拍了他一掌,漲紅了臉,小胸脯一挺一挺地喘著粗氣。
沉默良久,陳霽把九英拽到一旁,盯著她墨似的眸子,開口道:“阿翁身體不好,你若得閑,時常去看看,他也念著你......”“愚拙!你不在身邊,阿伯不是更擔心麼!”陳霽不耐煩地搖了搖頭:“你不是不知道阿翁的性子,再說父親之命我又怎能違背。”九英一跺腳:“你你你,你不是讀書人麼,不是有話說什麼父母在,不遠遊麼,讀了許多年的書,真是讀癡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