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兵變上黨郡(1 / 3)

“聖駕東出函穀,並州千人已負糧至洛陽,望賢侄速歸護駕。”

一卷白絹飄落在地,張耀無力地癱倒在茵席上。史鐵撿過來掃了一眼,訝然道:“又送糧?拿咱們並州當穀倉了。”

秋蟬還在聒噪,張耀心煩意亂地拿起赤鵬槍,隨手擦了起來。史鐵瞅著亮瑩瑩的槍尖,咕噥著:“走吧,護駕要緊,耗在這也不是辦法。”

興平二年的八月,天下亂勢未減。年初長安動蕩,李傕郭汜相攻,為爭陛下反目成仇。三四月間,曹操呂布相持兗州,來回拉鋸,劉備領徐州牧,引得袁術北上偷襲,入夏後,孫策渡江,劉繇應敵,劉虞死後,袁紹盡取河北之地,和公孫瓚打得不可開交。放眼神州,烽煙四起,民不聊生。還沒過八月,當今聖上逃出長安,狼狽至極。普天之下,士族豪強林立,各地割據勢力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加之以前的黃巾餘孽,盤踞青州的泰山賊,江南叢生的山越賊,以及新出現的五鬥米教,中原已是滿目瘡痍,哀鴻遍野。

張耀掩麵歎了口氣,自己原本隻是並州府裏沒心沒肺的公子哥兒,從沒想過要在這九州方圓上衝鋒陷陣,最多就是清剿周邊的黑山賊,閑暇時光在草原上飲酒放馬,何其的自在。他看著自己的雙手,自嘲地笑了笑。年方十八,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手上卻已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有匈奴人的,有漢人的,有沙場宿將的,有酸腐儒生的,有當朝權貴的,有落草為寇的,有盼望功名的,有被逼無奈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十八歲,本該是草長鶯飛,少年飛揚的年代,卻不得不入了修羅場,一刀一槍地拚殺。張耀看得入神,禁不住哼起幼時的童謠,思緒又飄回到並州時的那些歲月......

“晉鯤,晉鯤?”一連串的叫聲,把他飄遠的思緒又拽了回來。張遼蹲在一旁,關切地看著他,見他抬起頭,笑著擂了他一拳:“害相思了?溫侯喚你過去。”“哦”張耀點點頭,放好槍,隨著張遼來到中軍大帳。

還未走到,老遠就瞧見轅門外站著一個人。張耀打量著那巍峨如山的身材,上前道:“叔父,小侄來了。”呂布正舉著方天畫戟,見他來了,唔了一聲,又自顧自地擺弄起畫戟來。

隻見他把一丈多長的畫戟插在轅門外二十步,自己回到帳門,綽起一張射雕弓,拉了拉,試了試膂力,而後端平胳膊,瞄準畫戟,嗖的一箭,箭簇擦著畫戟飛過,掉在了地上。呂布皺了皺眉,又拿起一隻箭,如此三番,鮮有射中的。他掃興地把長弓放在了一旁,這才想起招呼張耀。

張耀走上前,徑直拿起射雕弓,挽了挽,又瞄了瞄。呂布的眼睛一亮,問道:“如何,能射中畫戟小枝否?”張耀放下弓,平舉起來,用手臂比著量了一下,又拽了拽弓弦,回頭問道:“這是兩石的弓?”呂布點點頭,旋即又回頭喊道:“取我的龍舌弓來。”左右應了一聲,捧上一把弓。張耀接過,隻覺得入手極沉,通體金黃,弓身比射雕弓要長出一截。他試著拉了拉,笑道:“叔父,這得要使全力才能拉開。”呂布點點頭:“這是三石的弓,試試。”張耀扭頭,食指蘸了下口水,伸手舉在風中,而後左手握弓右臂張弦,覷得真切,吐納三次氣息,鬆手。白羽大箭穩穩穿過畫戟上的小枝。呂布擊節叫好道:“好!甚好!晉鯤啊,方才我試過了,如我這般神力,也隻能在轅門處射中,出轅門二十步便沒有把握了。”張耀也笑道:“小侄也是運氣不錯,方才的射雕弓射程不夠,弓身稍顯彎曲,弓弦略有鬆動,叔父下回再試試。”呂布擺著手:“英雄出少年,我呂奉先向來不服人,今日卻是頭一回跟人說佩服。”說著拉著張耀,到帳內坐下,擺上酒水。

天色已晚,呂布飲下一杯,拍著張耀的肩膀道:“好小子,是咱並州人的模樣。”接著取過龍舌弓,遞給張耀。張耀一愣:“叔父,這?”“拿著!”張耀有些發赧:“這怎敢拿......”“哎叫你拿就拿著!”呂布硬塞給了他:“這把硬弓跟了我十年有餘,端的是把良弓,平日裏舍不得帶上戰場,送給你了。”

捧著張大弓,張耀站起身,深深一拜。呂布一驚,隨即哈哈大笑,一腳踹了過去:“走吧,回並州去吧。”見張耀一臉的迷惑,呂布指了指北方:“我都知道了,稚叔喚你回去,自有他的道理。”說著一把攬過張耀,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你奉先叔父脾氣大,不似那些文人雅士,說出的話都彎彎繞,我隻會直來直去。稚叔視你如己出,如今這世道,亂賊當道,像我和他這般秉性的,都是不好混的。”張耀伸手去拍他後背:“叔父你喝多了。”呂布笑笑,打開他的手:“我跟你向來不見外,你小子很對我胃口。嬋兒也說過,你比年輕時候的我還要像我,哈哈,這話都把我繞暈了。”又舉起酒杯:“幹了,回去多替你叔父想想,別總讓他為難。”

夜深了,呂布已經倒在茵席上鼾聲如雷,張耀暈暈乎乎地從中軍大帳裏出來,背著弓,不知怎麼,竟繞到後麵的小帳外。守營的軍士今晚不知去向,張耀就這麼站在小帳外,打著酒嗝。

月上中天,秋風悄無聲息地吹過,吹起了帳門的一角,一股熱烈的幽香暗暗襲來,起初聞時,如明月般恬淡靜雅,再一嗅,又覺得像朝日般明亮開朗。一點燭光,似星辰般閃爍在帳內,一道窈窕的倩影,映在帳門上。

張耀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似乎倒轉回了並州,一隻手軟軟地牽著他,奔跑在綠草如茵的平原上,歡樂的笑聲灑滿了一路......“姐姐......”張耀呢喃著,景色又一轉,來到了白雪皚皚的上黨,一隻凍得通紅的小鼻頭,吸溜吸溜地掛著鼻涕......“妹妹......”張耀伸手想捏捏,眼前再一轉,回到了自己的家裏,一個熟悉的背影,正在榻上為他縫製衣裳......“嬋兒!”張耀失聲喊了出來。貂蟬轉過身,笑著伸手擦了擦他的麵龐,柔聲道:“怎的又飲這許多酒,真是傷腦筋。”如蘭的氣息幽然而來,張耀覺得自己要飛起來,飛到樹梢上去,又覺得渾身軟綿綿的,提不起勁來......

“噗嗤”一陣夜風吹來,張耀晃了晃神,定睛一看,貂蟬笑得像天上的滿月,星辰般閃亮的眸子盯著他,笑著問道:“晉鯤,又陪你叔父飲酒了?”張耀張著嘴,下意識地點點頭,餘光瞥到那曼妙的身姿隻裹了一件長袍,隱隱約約似乎能看到無限溫暖的春光......“晉鯤,不舒服嗎?”貂蟬關切地問道。張耀一個激靈,定定地道:“嬸嬸......”看著秋水一般明澈的瞳仁裏水波流轉,堅定地說道:“我一定會好好護著你的!”言訖轉身便走。

張耀醒來的時候,發現倒在自己的帳門口,口水流了一地。他摸著還有些疼的腦仁,茫然地環顧四周。龍舌弓還背在身上,夜色如墨,四周靜悄悄的。他爬了起來,怎麼也想不起來昨晚發生了些什麼。嘴裏幹得要死,他踉踉蹌蹌地奔到帳門外,想去找點水喝,正好和衝進來的史鐵撞了個滿懷。史鐵一把拉起他,緊張地壓低了嗓門:“快走,外頭不對勁。”張耀沒反應過來,還在打著嗬欠。史鐵急了,一把拽起他:“門口守營的軍士全都不見了,前軍大帳內,好像有一大群人。”說著拎起長月烏刀就要跑。張耀晃晃腦袋,見史鐵已經在解馬,耳邊聽到前軍營中有人嘯聚,心中一凜,酒登時就醒了,反手抓住史鐵:“先不慌,那邊是什麼人?”夜半時分天色黑,史鐵摸索著解下馬繩,見狀不由著急地跺腳:“兄弟,人都到前軍了,肯定是曹操的大部隊來了,快閃吧!”張耀擺擺手:“不對,我聽聲音,有點像是河內口音。”眼光一閃,南邊來了一撥人馬。不容細想,張耀翻身上馬,迎麵而去,大聲喝道:“什麼人?”

“籲——”對麵也停了下來,一個聲音響起:“晉鯤?你沒走嗎?”正是前幾日侯成等人學的那個河內口音。這麼帶勁的口音,隻有郝萌才能說出來了。張耀凝神靜氣,盯著對麵的火把,朗聲道:“郝兄別來無恙啊。”郝萌隱在人群中,聲音隱隱綽綽:“無事——晉鯤,你背後是誰?”

張耀頭稍稍一扭,郝萌便揮手示意,弓弩手齊齊上弦,還未擊發,就見對麵黑暗中一支離弦之箭飛速而來,直接穿在了郝萌的喉嚨上,將他從馬上帶了下來,釘在了地上。眾人一片喧嘩,張耀又是幾箭,射落前排幾個舉著火把的騎兵,高聲喊道:“賊首郝萌已死!隻治首惡!餘者無罪!還不快快放下武器!”剩下的將士們望風而散。張耀暗道好險,方一穩住局麵,回身就火急火燎地去了中軍大帳,幸而高順帶兵圍住了反賊,中軍大帳安然無恙。等到喊醒了呂布,曹性和高順等人已經安撫好各帳營,天色也已放亮。看看辰光,張耀騎上烏騅,和史鐵帶著三百騎,往上黨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