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護駕功厥偉(3 / 3)

隻見他奔下臥榻,赤足跑向門外,一邊大喊:“史鐵?徐浩?黃思源?”“陛下這是怎麼了?”董承幾人起身,迷惑不解地看著他拉著一個人的手,親自迎進了鬥室內。那人不過比劉協大上幾歲,一身的殺氣卻衝得眾人心頭都是一緊。劉協親切地握著他的手,急切地問道:“你們找到這來了?其他人呢?黃思源呢?那個杜林呢?你們從哪來的?”伏完緊盯著那人方方正正的麵龐,嘶啞著嗓音道:“陛下貴為九五之尊,焉能與一庶民同座。”劉協趕緊揮了揮手:“眾愛卿,這是朕故交好友,史鐵史席斌。”接著看了看一旁麵色黧黑的眭固,好奇道:“這位愛卿......”“末將眭固,拜見當今聖上!”劉協笑了起來:“罷了罷了,國舅,爾等先行退下吧,朕與幾位好友敘敘舊。”伏完身子一抖:“陛下,小女仍不知所蹤,望陛下權且寬心,切莫感念舊情,傷了身子。”說罷起身,默默地走了。

董承退到一旁,不錯眼地打量著史鐵,見劉協臉上那副許久未見的開心模樣,心中一酸,拽著王子服,連同趙溫幾人一起退了出去。劉協看他們都出去了,這才打量起史鐵:“好你個史席斌,不過大半年,你這身皮甲都穿爛了?”史鐵笑笑:“唔,沒換過。”“那如何能行,來人啊”劉協張嘴就叫人,猛然間想起這裏已不是過去的洛陽,脫口而出的封賞硬生生截斷了下來。他張張嘴,上下掃視著史鐵,嘴角含著笑。

眭固是第一次麵聖,此刻伏在地上不敢動彈,耳邊聽著劉協孩童般興高采烈的問題,心中不禁為之一寬:罷了,並州牧之前的努力也不算白費,好歹讓兩位公子和當今天子如此熟稔。一念及此,他偷偷回身望了望,張耀站在門口,遲疑地看著屋內。

“晉鯤兄弟!”劉協乍一見他,喜出望外,赤著腳就要來扶他。張耀心中一凜,拜倒在地:“末將無能,護駕來遲,請陛下恕罪......”話沒說完,劉協拉起他來,注視著他帶著風霜的麵頰,感慨道:“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多禮,隨朕來!”將他們三人安排坐下。

眭固忐忑不安地把屁股搭在茵席的一角上,低著頭,史鐵卻來回打量著這間鬥室,開口道:“陛下,你這行宮也太破了,該修葺一下了。”眭固吃了一驚,本能地想嗬斥他,劉協笑眯眯地說道:“不錯,是太破了。不知幾位兄弟今日前來,未能灑掃庭院,實是小弟之過。”三人大吃一驚。張耀趕緊跪了下來,誠惶誠恐道:“罪臣愧不敢當。陛下此言,我等實在擔待不起。”劉協笑著看著他,坐在臥榻上,手在膝蓋上不住地輕點著。良久,他長身而起,握住張耀的手,將他拉了起來,溫言道:“晉鯤還沒忘了朕,前次已和黃思源千裏送糧而來,此番又遣千人負糧前來,解朕燃眉之急,這等功勞,朕,是永遠不會忘了的。”轉身坐在臥榻上,高聲呼道:“左右,賜張耀安國將軍,史鐵護國將軍,眭固振國將軍!”

早有小黃門踏進屋來,將幾個石頭獻與三人。張耀一愣,接過來一看,方才明白,宮中如今困窘的隻剩下在石頭上刻幾個字做綬印了。他心中好笑,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什麼,隻是隨著他二人一起拜倒,跪謝隆恩。劉協滿意地看著他們,伸手再次拉住張耀,誠懇地說道:“晉鯤,朕雖在長安,卻也聽說了你鮑丘破公孫,上黨誅楊醜,確是英雄。朕想著,你忠君體國,視死如歸,不如,朕賜你劉姓,與你結為兄弟,以後,你便是朕的皇兄,如何。”

此言一出,連趴在門口的小黃門都愕然地抬起頭來。張耀隱隱覺得不妙,卻也一時找不出什麼理由拂了皇帝的麵子。他一邊思索著,一邊求助似的看向身邊兩人。眭固和史鐵都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張耀,眼中既是驚訝又是羨慕。

歎了口氣,張耀再次跪倒:“末將戴罪之身......”劉協打斷了他的話,冷冷地問道:“莫非你不願認朕這個弟弟?”張耀心中一跳,稍一思索,劉協又道:“莫非你覺得朕這漢室氣數已盡?”

額頭上滲出了滴滴冷汗,張耀嘴中說著不敢不敢,長跪在地,劉協一拂袖,哼了一聲:“莫非你心懷異誌?”

三句話,像三根銳利無比的箭矢,劃破了張耀的鎧甲,刺破了他的血肉,直接穿進了他的心裏。背後冷氣森森,張耀一咬牙:“陛下隆恩,愚兄沒齒難忘!”“這便是了。”劉協又換回了那副笑臉,親切地拍著他的肩膀:“皇兄勿慮,從此這天下,是朕的,也是你的。你我兄弟二人,可要齊心協力,恢複漢統,重振社稷。”

望著劉協笑意盈盈的雙眼,張耀猛然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眼前的這個劉協,早已不是半年前在長安的雨夜裏聽他們暢談的那個童子了。如今站在他麵前的,是當今聖上,皇帝陛下。他心裏涼颼颼的,總感覺事出不妙。

說什麼共執天下,笑話,如今天下諸侯,又有哪一個真正把這個小皇帝放在眼裏呢。放眼望去,皇帝連身邊一丈之內的事都處理不了,遑論九州方圓了。他如此拚命地拉攏自己一個無甚根基的小士子,為的是什麼呢——可千萬不要說什麼兄弟情深的屁話。這些話,恐怕如今再忠誠的臣子,心裏也會不以為然的。

劉協又寒暄了一陣,才命人將他三人送出門外。張耀懵懵懂懂地出了門,腳步似乎踩在了棉花上。史鐵推推他,譏笑道:“張皇兄,這就醉了?”

不對,肯定不對。張耀心中,一個不安的念頭似乎如銀針一樣,隱隱地刺著他,待他去仔細尋摸,卻又找不到那個思緒的線頭。他煩躁地揮著馬鞭,腦海中驀地浮現起司馬懿那天如狐狸般神秘的笑臉:

“晉鯤可直去洛陽,聖上定以至親待之,而後可彙聚力量,徐徐圖之。”

彙聚力量,徐徐圖之。張耀反複咀嚼著這兩句話,卻怎麼也參不透其中的含義,眼前一會是劉協冰冷的麵孔,一會是司馬懿促狹的笑臉。他越想越煩,忍不住揮鞭狠狠抽了幾下。

正在此時,董承慌慌張張跑了過來,張口道:“城外來了大批人馬,不知是誰。”張耀一驚,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赤鵬,騎馬掠向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