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倉皇奔回小沛,得見眾人,將轅門射戟一事細細的與他們說了,引得張飛又是一陣暴怒。“三弟!”喝止了張飛,劉備走到王翰博麵前,深深一拜:“先生的救命之恩,備沒齒難忘。”
王翰博趕緊扶起了他:“皇叔何須多禮,我等一心向漢,赴湯蹈火,死不旋踵。”張飛也走了過來,用力地拍著他的肩膀:“玉鸞先生,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這次多虧你了。”簡雍接上話茬:“那是,要不如何叫白玉之鸞啊。”
氣氛輕鬆了起來,眾人有說有笑。劉備囑咐了幾句,自去探望老母。關羽看著王翰博問道:“不知先生做的那把弩,是何模樣?”張飛也湊了過來:“對對對,可還有了,拿出來讓我們瞧瞧。”
“那鋼弩全長四尺五寸,弦長三尺四寸,弩臂乃是用百煉鋼打造,弩機為銅製,弩弓是鹿角材質,弓弦是鹿筋和牛筋雜糅所製。”孔明不知何時也走了進來,輕搖羽扇:“聽聞主公虎穴脫險,亮實感不安。”
瞅著他年紀不大,卻有模有樣地學起清流名士的風流派頭,關羽有些好笑:“小小年紀,成天搖個甚羽扇,這都快入冬了,難不成你還嫌熱?”
孔明微微一笑,答非所問:“皓兄這把鋼弩,確是好用,其射程遠超一般弓箭,隻不過”他瀟灑地轉了個身,看向王翰博:“射速太慢,上弦費力,工藝複雜,成本又高,若是要成批裝備,恐一時難辦到。”王翰博點點頭:“不錯,我原本也隻想著造一把看看。”孔明扇子一揮:“皓兄下次若再試製,不妨先拿與我們揣摩一番。畢竟使君乃天子皇叔,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那呂布不過五原病虎,如此好的一件物什,白白送給他,豈不可惜。”
又來擠兌我?王翰博心裏暗道,一抬頭,關羽和張飛的眼神果然都有些變了。關羽更是不滿地開口道:“先生,你為何背著我等去獻寶,莫非是想留條後路不成?”張飛急忙勸他:“二哥,先生不是那樣的人。”
“我雖自幼長於山中,卻也蒙恩師教誨,賣主求榮一事,是萬萬做不出來的。”看著眼前幾人各不相同的目光,王翰博淡淡說道:“既為漢臣,當懷漢魂。我若真有心背離使君,那一箭,也就不會射出去了。二位將軍不在,我怕使君有何閃失,故托名獻弩,前去護主。”
場麵有些尷尬。孔明笑著拱了拱手:“皓兄心思縝密,是我等多慮了,不過一把小小的弩弓而已。隻是,瓜田李下,人言可畏,往後可還得小心為是。”接著招呼道:“二位將軍,城中尚有十幾匹西涼馬,亮身子短小,不便去趕,煩請趕緊去圈起來吧。”關羽摸著長髯,聞言輕輕頷首,鳳眼微張,瞄了他一下,喊上張飛走出門去。孔明待二人走遠,叫住正欲離開的王翰博:“皓兄,兵刃雖利,終是凶器。開荒墾田,勸課農桑,才是如今百姓最想看到的,何不多打造些農具,交與簡從事,總比每日躲在門內,琢磨如何取人性命強吧。”
白皙的臉上,兩道劍眉稍稍一挑。遙遠處傳來關、張二人的趕馬聲,王翰博看了眼孔明那張日漸成熟的熟悉麵容,轉身走了。
洛陽城中,張耀縱馬奔向城南,史鐵和眭固緊隨其後。浩劫過後,大街小巷到處都是一副殘敗的景象。還沒到城門,便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張耀取過赤鵬槍,凝神盯著門口,控著馬慢慢站住了。
一麵巨大的“曹”字旗幟,率先映入眼簾,大旗下一人麵容猙獰,身高馬壯。張耀一見到他,腦子裏“嗡”了一聲,渾身不自覺地酸痛起來。
“這不是那個虎癡麼......”史鐵也認出來了,怔怔地瞧著許褚縱馬揮旗衝了過來。來不及細想,張耀抬槍一撥,口中喊道:“誤會!我等也是前來護駕的......”駕字尚未出口,許褚將大旗一扛,擎起環首刀,一刀劈向張耀。張耀猝不及防,舉槍一架,巨大的衝勁差點把他從馬上彈了出去。史鐵飛馬來救,許褚橫過大旗,卷起陣風,舞得水潑不進,右手舉刀,追著張耀砍去。“仲康住手!”一身威嚴的喊聲在門口響起,刀鋒一滯,許褚恨恨地停住了手,罵了一聲,回身向城門跑去。
張耀心有餘悸地盯著許褚,直到他身後湧出了大隊人馬,才抬眼看去。隻見先前差點摔死自己的那個惡來也在其中,全身披掛整齊,手執雙戟,麵色不善地看著他。許褚麵向人群:“主公,這就是呂布那廝的爪牙,極其可恨!”那威嚴的聲音又道:“哦?在這裏?有趣,典韋。”一聲令下,惡來手執雙戟衝了出來,遙遙一指:“大膽反賊,我等前來護駕,還不速速下馬受降!”
原來是叫典韋,看起來,比那個許褚還要壯一些。張耀一抱拳,正要開口解釋,史鐵突然好奇地說道:“晉鯤,你看見方才說話的人了嗎?”眭固怕二人有閃失,縱馬趕到張耀身前,低聲對史鐵說:“閉嘴,你們往後躲。”史鐵一指對麵:“唔,我確實沒看見誰在說話,莫非有妖術不成?”
“哈哈哈哈!”一陣長笑,一匹青驄馬緩緩走了出來:“無知小賊,還未見麵,先言鬼神,真是愚昧之極,邊地之人,果然可笑,可笑啊!”史鐵手搭涼棚望了望,忽然禁不住哈哈笑了一聲道:“唔,這人好矮啊,難怪方才我沒看見。”
“大膽!”對方眾人幾乎是同時發了一聲喊。典韋一伏身衝了過來,眼前卻是一花,剛想低頭,一根長箭從眼前飛過。抬眼一瞧,張耀手握龍舌弓,高聲道:“安國將軍張耀在此,誰敢亂來!”典韋一愣,座下的戰馬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青驄馬向前躍了幾步,那人喊道:“安國將軍?何人所賜?”
張耀抬眼看去,厚重的雲層下,大旗飄揚,一人坐在馬上,赤色的披風下,明光鎧裹著一具又黑又矮的身軀。頭盔似乎有些略大,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個麵龐。乍一看去,仿佛一隻滿身鐵甲的龍鯉。那人見他們不答話,又向前走了幾步,揚聲道:“兗州牧曹操,特來護駕,哪位是安國將軍?”
這就是那個曹操!張耀心中叫苦,耳邊傳來史鐵壓抑不住的笑聲。典韋大怒,手戟一指:“反賊笑個什麼!”史鐵一邊笑一邊對張耀說道:“唔,穿山甲騎馬,又黑又矮,嘿嘿嘿。”
四下裏都是一愣,典韋和許褚咬牙切齒,同時衝了過來。“老史,你又來......”心中慨歎,張耀一甩長槍,正要催馬上前,眼見史鐵已經衝了出去,悶頭與二人戰在一處。“席斌小心!”眭固也想上前幫忙,奈何三人你來我往,兵刃相加,插不進空去,隻能急得在一邊打轉。張耀一咬牙,張弓搭箭,略瞄了瞄,一箭飛去,典韋和許褚兩人頭盔上的紅纓齊齊落地。
“小心!”曹操瞅得真切,突然暴起一聲,連忙喊住二人,史鐵趁機撥馬回身,麵帶狼狽。“主公,且讓我手刃此獠!”許褚氣得直撮牙花。曹操示意他歸隊,自己也控馬向後退了幾步,微一抬手,身後湧出一隊弓手,齊齊上弦瞄準了張耀三人。
“曹使君,我等原是並州牧張楊部下,特從河內趕來護駕,使君若不信,可自去問陛下。”眭固心中驚恐,慌忙解釋。他並不清楚張耀史鐵與曹操手下眾將的恩怨,隻道是誤會。曹操遠遠地盯著張耀,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眼看這手就要落下。張耀全神貫注地盯住了曹操,手中暗暗搭上一箭,史鐵喘勻了氣,也握緊了長月烏刀。“別急別急!”眭固害怕出事,急得回頭找董承:“誤會誤會!董將軍!董將軍!快來給曹使君解釋下啊!”
“使君且慢,這便是我們並州牧的侄兒張晉鯤了。”人群散開,一騎上前,把住了曹操的手臂。三人定睛一看,史鐵失聲叫道:“董議郎?”張耀和眭固也愣住了。來人正是張楊帳下議郎董昭。董昭示意他們稍安勿躁,白淨的麵盤更顯得圓潤。他對曹操解釋了幾句,而後向著張耀等人高喊:“晉鯤,席斌,都停手吧,曹使君是前來麵聖的。”
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張耀放下弓,對著身後一擺手:“使君,這邊請。”
洛陽上空,烏雲翻滾,天色陰暗。天子臨時的行宮內,曹操正昂首站立,四下打量著周圍,眼神裏半是驚訝半是不屑。劉協依舊坐在那張舊榻上,清了清嗓子:“孟德虔心護駕,功勞甚大,賜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曹操拜謝。劉協又看了看張耀,對著曹操說道:“晉鯤乃朕皇兄,不辭萬死前來護朕,此情可鑒,日月同輝。孟德,你可要與他一同進退,共扶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