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淩叔住在東虹小區裏麵,一住二十多年了,他不換,說一個人,多大都是一樣。淩叔是媽媽的娘家人,媽媽生了我以後,情緒一直都不太穩定,身體也不好,淩叔就來我家,幫著管管家。媽媽去世後的那一段時間都是淩叔在照顧我。梅姨來了後,他就去公司開車了,有一點公司的股份,不知道是媽媽遺贈給他的,還是爸爸轉贈的。於我他比爸爸親近。隻是,他也總是不開心,眉心總有愁結打不開。看到他,不知怎麼的,我也快樂不起來,就有些怕和他在一起了,可內心我是愛著他的。

小的時候,沒有人願意和我說說媽媽,淩叔不願意,爸爸也不願意。我問爸爸媽媽的樣子,他就會說:“梅姨對你不好?”然後我就什麼都不能說了。我要是想媽媽,或者看到一鳴和梅姨、爸爸在一起其樂融融的樣子受了刺激,就會抹眼淚,淩叔看著也不說話,隻是把我摟在懷裏,等我哭完了,拉著我的手去公園看花、看草。

後來我就習慣了根據自己腦海中僅存的模糊幾個鏡頭幻想出媽媽的一切,然後自己和自己談。

現在爸爸不在,公司不再用著淩叔開車了,怕是要更孤單了,我想著要去看看他,卻也總是怕,一天遲疑一天。

“淩叔,你去哪兒了?”看到了他的身影,我急切的迎了上去。

“我到你爸媽墓前坐了下,心裏要靜靜。你早來了?”是啊,他越發憔悴了,多半是我給他添的。

“走吧,屋裏坐坐。”

“帶點菜上去吧,我來燒,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好啊。”那幹澀的眼睛中終於有了歡欣的神色。

淩叔搶著要燒的,他還是把我停留在那牽著他手掛著淚痕上公園的小女孩的印象上。我開玩笑地誘惑他:“淩叔,你真的不想嚐嚐響響的手藝?一絕噢!”他笑了,坐回了沙發中,好像及其疲憊的樣子,一根接著一根抽煙。就在淩叔麵前,我不敢表露出對煙的厭惡,還有什麼可以陪伴他的呢?我不能連這個也剝奪了。

我的手藝好壞對淩叔來說其實沒有差別,他不僅吃得很少,而且我懷疑他根本沒有吃出任何味道。他這樣子,我很擔心。

“淩叔,出去旅遊一下吧,以前忙也總沒時間。現在出去走走。”

“哦,沒什麼好玩的。以前跟你爸出去開會也到過些地方,年紀大了,更無所謂了。”

“我看小區裏有老年活動中心,打打牌,下下棋,不要老悶在家裏。”

“你嫌淩叔老了嗎?”他抬起了眼睛,有些受傷。

“不是!不是!我是怕你孤單。”

“不會的,你別趕淩叔,我要看著公司。”他猛吸了口煙。

“好,你有空就到公司或者工地上看看,有什麼情況你就告訴我,別悶在家裏就好了。”

“響響——”他的眼神疲憊、猶豫還夾雜著惶恐。

“怎麼啦?”

“如果淩叔做錯了事,你會不會怨恨?”

“淩叔,你怎麼啦?我怎麼會怨恨你呢?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你告訴我吧。”

“沒有,今天是你媽的生日,活著48了,我對不起她,她要是活著要怨我的。”

我從來不知道今天是媽媽的生辰,沒有人說過。“淩叔,是我不好,你別怨自己,是我不好。”在這件事上我根本無從安慰,滿心的愧疚。

我曾經有過對幸福的幻想,可是霎那間就破滅了。我並不認為對生活一直懷有著童話色彩的人是幸福的。生活充滿了偶然性,每一個偶然都有可能使幸福成為泡影。如果早晚要破滅,那麼來得早一點吧,我如果足夠年輕就可以站起來。對,破滅的隻是對幸福漫無邊際的幻想,並不是對生活本身的希望。

隻是那是一個一心要看著你幸福的人,你讓他對你的幸福感破滅了。

“淩叔……”

“響響,你放心,淩叔一定給你守著公司,一定給你守著!”我確定淩叔今天有些語無倫次了,可如果那是他想做的,是可以安慰他的,那麼他怎麼樣都好。

“淩叔,我要出差幾天,不在M市,你有事就找月月,我把她號碼留給你。”他的狀態我有些擔心,更沒敢告訴他是和孔亦徽一起去。

“和孔亦徽一起去嗎?”

“是的。”我囁嚅著,我怕他更受刺激,“他去新加坡談個項目,我跟著去學下,我在他公司掛職當兼職顧問。”我給自己找了個職位。

淩叔不說話,隻是一個勁的吸煙。

“淩叔,少抽些,對身體不好,你吃的也太少。”我收拾好了飯桌。

“知道的,知道的。”他還是猛吸了一口,然後把煙狠狠的掐滅了,“走吧,不早了。”

我是坐他的車一起去機場的。

“你的車幹淨了很多。”

“我的車一向都很幹淨。”

“沒有了雜七雜八的味道。”

“嗯。”孔亦徽用餘光掃了她一眼,她頗愜意地靠在了座椅上,挺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