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典明(2 / 2)

伊集院掏出十字架,嘴裏瘋癲的不停念叨著。他向蝸牛一樣蜷縮在掩體後,死死的閉上眼睛,渾身顫抖,眼淚和鼻涕浸泡在臉上。他掏出脅差,在肚子上比劃著,但是最終沒有下得去手。他扔掉脅差,又一次對著十字架祈禱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槍聲停了。伊集院感到肩膀被人用一個東西用力的砸了一下,他緩緩睜開眼睛。一個黑鴉隊端著黑洞洞的槍口在指著他的腦袋。伊集院很識趣,把雙手舉起,在黑鴉的催促下,慢慢加入旁邊一個俘虜隊伍裏。

戰場上到處都是屍體,殘肢斷臂橫雜在半人多高的蒿草中,隨處可見被子彈轟掉一大塊肉的殘屍。伊集院看到一個手下的上半截身子掛在樹上,腸子垂到了地上,被風吹過,腸子有規律的蕩著,帶著血滴在泥地上畫出許多條直直的血線。他使勁嗅了嗅鼻子,感覺到空氣中那種硝煙和碎肉混雜的氣味還是很濃烈,甚至仔細聞還能感覺到肉被燒焦的香氣。伊集院感到很絕望,但又覺得很好笑。自己本來是天主教徒,卻成了海盜頭子。如果自己再能堅持一下選擇,或許今天這場戰鬥就不會發生。或許自己和手下也不會死。想到這,伊集院突然忘掉了恐懼,自己看到了結果,看到了自己做出選擇而帶來的結果。他低頭嘿嘿的笑了起來,仿佛是一種曆經努力得到回報的笑,他雖然還是很怕死,但是在這短短的片刻,他的心情是愉悅的。背後看守的黑鴉隊看到這個俘虜居然在笑,反手一個槍托朝著他後腦勺砸去。伊集院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後腦勺上很快鼓起了一個大包。他迫不得已把笑憋了回去。

飛鴉站在巨炮的廢墟上,朝著海麵發射了一枚拖著長長軌跡的信號彈。過了一會,白鶴和飛龍拉起了長長的汽笛,巨大的汽笛聲震徹在島嶼周圍,慶祝著作戰的勝利。明軍正在打掃戰場,黑鴉隊則返回島南麵,協助拆卸工事。

白芪巡視著戰場,看起來心事重重,他轉頭問著身後的薑如約。

“還是聯係不上嗎?”

“嗯,今天上午在戰鬥時已經聯係四次了,艦隊沒有任何回應。”薑如約回答道。

白芪煩躁的撓了撓頭,他快步經過跪著的俘虜麵前。馬上又繞了回來。全島僅存的二十個海盜正整齊的跪在炮台的一側,背後有四個黑鴉在巡視著。

白芪指著一個瘦瘦的倭人,那倭人半邊身子的袖管撇在身後,頭頂留著月代頭。白芪笑著對薑如約說:

“你看這倭還穿著陣羽織呢。”

伊集院上身套著一件藍色的陣羽織,用腰帶把羽織束在褲子裏,而下半身隻穿著一條簡易的裙甲,裏麵圍著兜襠布。腳上踢踏著斷了繩的木屐。上身穿正裝,下身和乞丐一樣邋遢,薑如約看到後。撲哧一聲也笑了。白芪湊進後,看到伊集院的脖子上有塊十字架。他伸手去拿,饒有興趣的調侃到。

“這年頭,天主教也殺人掠貨啊。”

伊集院一點也聽不懂兩個明國人在嘰裏呱啦的說著什麼,看到白芪要摘自己的項鏈。他整張臉都氣的發抖,怒號著嗬斥著白芪。周圍的黑鴉聽到嗬斥,嘩啦地圍了上來,抽出刀就要砍伊集院。白芪嗬止了黑鴉,蹲在伊集院麵前。用一口蹩腳的日語笑著對伊集院說:

“你是想在明國被處死,還是想被遣回幕府處死?”

伊集院惡狠狠的瞪著白芪,一句話也不說。像生氣的狗一樣低聲喘著粗氣,白芪瞥了他一眼,站起身做了個手勢。

伊集院感到兩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天元十二年八月三日,盤踞在北奴兒幹都司通往利洲航道上的最大一股海盜,也是大明北海最後的海盜,被消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