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和欒生對視一眼,搖搖頭,“算了,你這個護衛挺機靈的,在你一眾護衛中,算是最出類拔萃,我也挺喜歡,不要罰他了。”
欒生點點頭,“我可能,太沒架子。”
“是挺沒的。”蘇錦表示,這是事實。
沒一會兒,秦嬤嬤就端來了點心茶水。
“蘇錦小姐,這些都是南齊的特產,蜂蜜糕,裏麵還加了桂花百合,吃之,齒頰留香,再飲以這桂花茶,更是讓人歡喜。”
秦嬤嬤一個勁的說著,蘇錦看著,也不禁笑,拿了一塊放進嘴裏,輕咬了一口,“嗯,不錯。”
“不錯,那就多吃點。”秦嬤嬤將盤子往蘇錦麵前挪挪。
蘇錦實在架不住這熱心,說起來,她的確,好久,都沒有好好的吃東西了。
不僅秦嬤嬤看著她吃,就欒生,小五,好像看到她吃東西,也是一臉欣慰的樣子。
蘇錦無奈,明明食不知味,卻生生還是吃了兩塊糕點。
不過,在他們眼裏,顯然不夠。
“哎,我總得消消食吧,你們真是……對了,有琴嗎?”蘇錦話聲一轉。
她實在不想再吃。
“有。”欒生卻答,垂眸問,“你要做什麼。”
“今日心情不錯,給你們彈首曲子聽,要聽嗎?”
“大姐姐,你還會彈琴?”院子裏,蘇心正走了上來,一臉吃驚。
蘇錦看她一眼。
自從到了南齊,安頓下來,蘇心的氣色倒是好了不少。也是,欒生將她安置在王府,並未任何苛待於她。
“嗯,不行麼?”蘇錦輕挑了挑眉,證明她心情很好。
蘇心搖頭,忙走過來,“不是不行,是覺得,你也會的太多了,你這樣說來,我倒真是好想聽聽。”
“我也想聽聽。”欒生對蘇錦的話極其應和,隨即,吩咐一旁人去取。
“將那把‘繞梁’拿過來。”
“繞梁?”蘇錦抬眸,看著欒生,“那把四大名琴之一?”
欒生點頭,“正是。”
“那把琴不是毀了嗎?”
雖說這不知是哪個朝代,曆史上沒有,可是對於這四大名琴,她卻在此看過書籍記載。
“繞梁”早被楚莊王毀了,何談在。
“嗯,如古書所言,是毀了,不過並不是真的毀,那隻是,楚莊王做給外人看的,他醉心於此琴,如何當真肯舍得。”欒生給蘇錦解惑,又有些好笑,“不過,我得到它也是機緣巧合,沒曾想過會有一日能把它拿出來。”
能彈名琴,這感覺,還是不錯的。
隱隱看到蘇錦麵上的興奮之色,欒生的心也倏然快活起來,早知她如此熱衷這個,他便早點拿出來了。
一旁,蘇心也是滿心期待,當然,她更期待蘇錦能彈成如何。
“你們別期待了,我已經許久不碰琴,所以,可能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於耳矣是有的,不過,是噪音。”蘇錦道。
蘇心目光閃了閃,似乎沉思片刻,然後道,“大姐姐,你何時學的琴啊,你以前在府裏可是什麼也不會,隻會打架鬧事……”說到此,蘇心又頗有些尷尬的住了嘴。
蘇錦倒是真一點不生氣,反而倒了杯茶遞過去,“那你看我何曾習過武,何曾練過字,習過畫,何曾認真學過穿著打扮。”
“武功不說,那其他的那不是北冥國師教你的嗎……”驚覺自己失言,蘇心又忙住了口,低頭,飲茶。
蘇錦眉目淡淡,卻不見任何波瀾。
一旁,欒生看著蘇錦,他當然不會相信什麼百裏墨夙教她十多日,她就什麼都會了。
不說之前和她相處種種,就說之後,就這一路從大楚到南齊,她的心算,她的籌謀,她的妥善,豈能是一朝一夕而成。
欒生看一眼蘇心,有些無奈的笑了笑。
這笑容不過是無奈,沒有其他之意,可是看在蘇心的眼裏,卻偏就是如光日一般的絢爛奪目,擾了心裏何止一層漣漪。
不一會兒,管家便呈上來一個極其精美的長方形盒子。
寶藍色的花紋更顯得此內特品珍貴。
“取出來吧。”欒生吩咐。
蘇錦擺手,“我來吧。”起身,讓管家將盒子放在院子裏一方石桌上。
盒子打開,一股古韻古香之氣便撲麵而來。
精致,大氣,典美,平滑,柔膩。
古紅色裏間年輪般的紋路,陽光下,照於弦上,盈澤生亮。
“果然不愧是‘繞梁。’”蘇錦將琴取出,手指落在緊繃的琴弦上,輕輕一碰。
聲如鶯鳴而出。
“很讚!”蘇錦頷首,讓人取走盒子。
“那大姐姐,你彈一首我聽聽。”
“你聽什麼?”蘇錦笑問。
“都行啊。”蘇心也看著那琴發光。
蘇錦輕輕坐下,“行,試試。”話落,雙手撫於琴上,弦之美,都讓她有些不忍觸碰。
一連碰了幾個音,蘇錦似乎尋到調兒。
一旁,院子裏人耐心的看著。
小五對著一旁護衛悄悄的,“蘇錦小姐該不會是說了大話,下不來台了吧,要不要我們幫她找個台……”話沒落,被突然轉過頭來的欒生瞪一眼,立馬乖覺了。
而這時,一曲調子也終於在蘇錦指尖像樣的流瀉出來。
輕調,明快,節奏,又婉轉。
手指掠動,更將一首《陽春白雪》彈奏得張力而富具生氣。
“好好聽。”蘇心眼睛都直了,“我以前隻聽過用琵琶彈奏,卻沒曾想,用琴彈,還能是另一番境界。”
而且,越聽,這熟悉的韻律,與可見一般的琴術功底便透出來。
尤其是蘇心本就擅琴,更能知道,這功底,並非一朝一夕而成,深深咋舌,看著蘇錦那忘情癡醉,熟練的動作,蘇心也不禁有些入迷了。
“王爺,蘇錦小姐,出事了。”
“鏗。”一聲,琴聲驟然打斷。
欒生不悅的看一眼突然出現在院子裏的護衛,又看一眼蘇錦看過來的眼神,收起不悅,當下道,“說吧。”
那護衛看著眼下情形,也是心裏打鼓,可是還是事情重要,當下道,“滿都城裏突然下起了紙雨。”
“紙雨?”欒生蹙眉。
蘇錦疑惑。
蘇心,小五等人也覺得奇怪。
“我隻聽說過紅雨,還有紙雨的?”蘇錦問。
“回蘇錦小姐,是的。”那護衛答道,說話間,又看向欒生,眼神頗為閃爍。
欒生和蘇錦對視一眼,欒生抬手,“細細說來。”
“就在一柱香時間前,天上突然飄來無數宣紙,今日又正好是南風,風一吹,飄飄揚揚的,百姓驚奇,紛紛去撿,便見紙上還有字。”
“何字?”
那護衛頓了頓,自袖中取出幾張,遞了過去。
欒生接過,打開一看,麵色微變,又緊接著打開另外兩張,麵色頓時不好,隨即,向著蘇錦遞了過去。
蘇錦接過。
一共三張。
第一張,“深情不悔。”
第二張,“我對你。”
第三張,“蘇錦。”
出自同一人之手,筆力挺勁而瀟灑,落筆隨性,卻絕對用力,可見寫此字者當時那複雜而深切的心緒。
而這三張紙連起來……
蘇錦,我對你,深情不悔。
九個字,如重雷一般,生生擊在蘇錦的心上,心髒,緊緊一縮。
這些字,都是百裏墨夙寫的。
每一字都能看出他的,情深厚誼。
“滿大街,都是這些字嗎?”蘇錦心緒震動,麵上卻沒有任何波瀾,問那護衛。
那護衛點點頭,“是的。”說話時,頭微微微垂下,似有隱瞞。
欒生自然看出來了,蘇錦也當然看出來。
“還有什麼?”欒生問。
那護衛頓時一驚,踟躕著,“還有……也沒了。”
“說清楚。”欒生命令。
那護衛頓時硬著頭皮,又自袖裏拿出三張宣紙遞向欒生。
欒生當著眾人的麵打開,麵色,刷的變得明顯,偏頭,向蘇錦看去。
蘇錦自然也看見了。
同樣的九個字。
“蘇錦,我對你,深情不悔。”
同樣的出自一人之手,可是卻生生讓蘇錦心髒抽縮得厲害,好像,渾身都疼。
因為,這些字,並不是如方才,以筆墨而成,而是……
以血而就!
以血而就!
這些字,同樣是百裏墨夙寫的。
瞳仁緊縮,似乎也忘記了呼吸,整個大腦好像都忘了運行。
蘇錦有些無力的坐了下去,麵無波瀾,可是,隻一瞬,渾身都透著旁人不可近得的森寒冷氣。
那護衛低下頭,似乎不知道如何答話。
因為,這得用多少血——
院子裏突然死一般的寂靜,方才因一首《陽春白雪》而起的春暖之意又瞬間被打下了萬仗深淵,似過上了寒冬,所有麵色都極是難看。
“他,是不想要命了嗎?”終於,欒生輕輕開口,說這話時,幾乎氣息不穩,聲音顫抖。
無人敢應聲,皆垂著頭,大氣不敢出。
少傾,欒一歎口氣,看向一旁的護衛,“立即吩咐下去,用盡一切手段,讓整個都城的宣婚都不得賣出。”
“王爺……”那護衛緊唇,“屬下們已經問過了,所有店裏的宣紙,都在昨夜賣光,因為不是同一時間所售,是分了時段購買,而且,又是不同人買,所以也無人起疑,便沒人上報,如今……”那護衛似覺自己失職,頭垂得更低,“屬下也是突然發覺都城紙價突然抬高,竟有著洛陽紙貴之勢,方才起疑,這一查,剛查到一半,天空,就飄起了紙雨。”
那護衛坑著氣,極盡挫敗的說完,便不再發一聲,呼吸,都好像緊了緊。
欒生看著一直靜坐在那裏,手拿著宣紙,不聲不語的蘇錦,這一瞬間竟也有些無力。
如此不要命的深情,他能說什麼。
所以,他隻能看著她,隻能將掩在袖中的手指,一點一點握緊,又一點一點鬆開。
“那如今,都城裏,可有什麼言論傳來?”少傾,蘇錦突然看著那護衛,打破這一切沉寂。
清靈空透的聲音,卻聽得讓人無端發慌。
那護衛看一眼欒生,對著蘇錦道,“回蘇錦小姐……如今整個都城都在傳,說……你始亂終棄,見異思遷,還說,百裏少主對你深情如此,以血而書,書深情厚誼,你若死,如何為這情……為這情……安息。”
“什麼?”欒生麵色頓時一怒。
“王爺請息怒,說最後這話的都是極少數,更多的議論卻是一邊倒的,讓蘇錦小姐,不要嫁給你,不要棄掉百裏少主。”護衛道,說完,整個脊背好像又彎了彎,頭都能垂到腳尖上了。
欒生,頓時不言語了。
“深情不悔!”蘇錦卻突然冷笑起來,“好一個深情不悔啊,好一個眾說紛紜,對我的深情不悔,好一場出色的同情戲碼。”
微風拂起她額前碎發,一輪光潔明亮,卻帶清眸亮寒。
隻見,蘇錦又看著手下的琴,手指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