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哥兒有些奇怪,阿爹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一個名字——“猴爺”?哈哈哈哈哈,還“豬爺”還“狗爺”呢!
莊哥兒得意於自己的小發現,偷偷地笑了起來。
不一會,就有一個老太太走了過來,恭謹地彎下腰行禮,然後跟阿爹說了什麼,阿爹就把自己交給了她,轉身走了。
那老婦人表麵上很開心的樣子,牽了莊哥兒的手,等阿爹走了,看不見阿爹的身影了,就狠狠在莊哥兒的手背上擰了一下,低聲罵道:“野種!”
這話,在莊哥兒四年的生命中,已經聽過太多次——“沒爹的小畜生”、“小雜碎”、“沒人要的野種”,每當有小孩兒敢這樣叫他,莊哥兒就會發瘋一樣地跟他們打在一起。這次也不例外,莊哥兒像頭小獸一般,狠狠地踢在那老太太的小腿上,用了十成的力氣。
老太太沒防備一個四歲的孩子,被莊哥兒踢了個正著,隻聽一聲殺豬一樣的嚎叫,老太太趴在了地上,捂著小腿不停地叫喚。
莊哥兒退後兩步,用陰沉的孩子的目光冷冷地看著她,那樣可怖的目光生生地逼得老婦人住了嘴。
很快,有更多的人趕過來,人們七手八腳地扶起那老太太,另一些人亂哄哄地把莊哥兒拉走。莊哥兒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奮力踢打著,可是很久沒有吃過東西的四歲的孩子能有什麼力氣呢?
莊哥兒很快被那些人製服了,好在他們也沒有打莊哥兒,隻是摁著莊哥兒,給他把身上單薄的冬衣扒掉,把他摁在水裏,從頭發絲到腳趾頭都洗了一遍,再給他換上一套厚實的衣服。
清洗幹淨的莊哥兒,穿著綾羅綢緞,幹幹淨淨,香噴噴,除了膚色還有些黝黑之外,已經差不多是崇都的高門大戶中小少爺的那副模樣了。
穿戴一新的莊哥兒被帶到了一個很漂亮的女人麵前,那女人的肚子大得像一個球一樣,她捧著肚子,看著莊哥兒不說話。
莊哥兒有些局促地動了動,這裏太好看了,也太香了,香到讓莊哥兒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屋子也大,來來往往的人都好看,光鮮亮麗,這個地方太好了,好到讓莊哥兒覺得不自在。
良久,那個漂亮女人終於開了口:“這就是侯爺流落在外麵的兒子?”她的聲音很好聽,像泉水叮咚,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麼動聽。女人以為莊哥兒是個小孩子,聽不出她話中的輕蔑,可是莊哥兒分辨得清清楚楚。
有了之前老太太的教訓,早就有人在一旁盯著這個脾氣暴躁的孩子了,莊哥兒剛想動就被人摁住了,凶惡地喝道:“大膽!竟敢在夫人麵前不敬!”
莊哥兒拚命地掙紮,卻被壓著抬不起頭來,他嗚嗚地叫著,扭動著,踢打著,卻始終無法擺脫掐住他的那雙手。
女人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莊哥兒的耳朵裏麵:“侯爺是覺得我性子綿軟好欺負麼?我肚子裏麵的這個還沒生下來呢,就帶回了這麼大的一個兒子,侯爺這是要打我的臉麼?!”
有另外的聲音勸道:“夫人您千萬消消氣呀。您現在肚子裏麵還懷著小世子,您要是真氣著了,小世子在娘的肚子裏也會替您揪心啊。”
女人聽到旁人的勸說,不但沒有消氣,反而火上澆油,更加惱怒,聲音也大了起來:“小世子?嗬,我看他大概是想把這個外麵的野種立為世子吧!他這樣哪有把我、把高家放在眼裏?!他巴不得把我肚子裏麵的這個害死,好把這家產都給留他這小野種呢!”
有更多的聲音上來勸女人:“哎喲我的夫人,這話可說不得,說不得啊!”
“夫人您跟個見不得光的孩子見識什麼呢?侯爺的心可是都在您身上啊。”
“您肚子裏麵的是板上釘釘的世子,地上這個不過是一口飯養著就罷了,您要是為了這麼點小事,氣個好歹的,這怎麼值當呢?”
眾人七嘴八舌地勸著,然而這些人卻沒能讓女人消氣,隻聽得她大聲道:“我這就回娘家去!這定武侯府我是待不了了!”
“哎呀,夫人這是怎麼的?您消消氣!眼瞅著還有一個月您就要生了,在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回娘家呀,哎呀,您慢著點!慢點起身!”
眾人百勸不住,莊哥兒眼看得那漂亮女人站起身,氣呼呼地繞過他就要往外麵走。可是走了沒有兩步,女人忽然“哎呦”一聲,軟了下去,抱著肚子,驚慌大叫:“嬤嬤!嬤嬤!我肚子疼!”
周圍頓時大亂,人們也顧不得壓著莊哥兒了,周圍都是腳步聲、呼喊聲、哭叫聲,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小小的男孩兒。人們都在四處奔走,一邊跑一邊喊著:“夫人要生了!快去請太醫!快去把穩婆叫來!”
屋子裏麵有種奇怪的味道散開,像是血的味道,卻又沒有那麼濃。
莊哥兒趁著人們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屋子,在一個無人發現的角落蹲了下來,雙臂抱膝,似乎這樣就可以溫暖幾乎凍僵的自己一樣。
男孩兒把頭埋進了自己的胳膊,沙啞地喚了一聲:“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