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之後護士總看見,那個重症病房盲眼的病人坐著,麵向窗子。窗外是牆,前年擴建的新建築擋住了所有光。

但病人不是為了看見窗外,而是為了銘記些什麼。她失去了她粉紅色的房間,失去了給她買蘋果的媽媽,失去了耳朵有傷口的貓。隻剩下窗子,一直都會存在於那裏。

第二個故事是少女和貓。

紅梅的樹下,有一雙木屐,那是我小時候,媽媽送給我的禮物。

木屐這種東西大概可以算是日本文化的縮影了,古時候那些千金小姐們,就是穿著這種一點也不舒適的鞋子,走在因為海洋性氣候降水過多而滿是淤泥的路上而不弄髒她們的裙裾。從某個角度說,那些帶著與女性掛鉤的東方古典文化物品總能因為陰氣過重,給人一些微妙的詭異感。

但如今,沒準你在哪個美國家庭看見穿著木屐好玩的小女孩,相應的,智利的少女穿著洛可可的長裙,德國的婦人帶著中國風的玉簪……那些曆史久遠卻流傳下來的東西已經拿掉了地域和階級的帽子,它們不再和那些部分的人群崛起或沒落掛鉤。

但是有那麼些傳說還是停留在產生它們的年代,比如葬入土地的貓會變化成其他的東西。之前我見過的貓,死後會被村子裏的人放到樹上去,或者燒掉。但我很喜歡我所養的貓,它陪伴了我十一年之久,我希望它能和我的奶奶一樣入土為安。也正因為老一輩人的去世,沒有人反對我對這具逐漸僵硬的屍體埋入土地。

我把它埋在池塘邊的紅梅樹下。

那隻貓陪我經曆過很多、很多事情,對於外人來說,也許那都不是事情,但我卻因為那些傷及心靈的事情,依賴抱著一隻粘人的貓咪得以支撐生命。

剛剛搬到新家的時候,爸爸在窗前裝上了一個風鈴,貓咪很喜歡風鈴,回去擺弄懸掛的木片,然後聆聽。之後在爸爸毆打媽媽的時候,風鈴也很僥幸的沒有被損壞,在那之後,媽媽歇息底裏發作的時候,也沒有吧風鈴扯爛。

雖然風鈴的金屬杆有所磨損,但是卻不影響它發出我喜歡的聲音。我和貓咪都喜歡風鈴,我也喜歡貓咪。

媽媽歇斯底裏發作的最厲害的那一次,也就是最後發作的那一次。媽媽把桌子上的菜一盤一盤的往地上砸,砸完了就去廚房,把能砸的東西全部砸掉。爸爸那時候也很生氣,就開始和媽媽對殺。沒辦法,廚房裏空間小,媽媽本來可以用刀子刺死爸爸的,可是後來卻因為後腦勺被灶台狠撞死掉了。

那天家裏一片廢墟,風鈴也成為了廢墟的一部分,但是,我還是在被砸壞的東西裏找出了風鈴,把它掛在了窗前。

警察來了,但是我那時沒有心情去管那些。我的貓咪不見了,我需要去找。有人攔著我,說想要問我一點問題。我告訴那些人,我的貓咪不見了。我去院子裏找貓咪,但是貓咪不在院子裏,我又去了街道,但沒有見到貓咪。

我找了好久,最後在地下車庫發現了我的貓咪。我把它抱起來,告訴它家裏已經安靜了,可以回家了。我像往常一樣摸它的頭,和下巴,叫它的名字,把它到它喜歡的那個沙發上,給它看風鈴下懸掛的木片來回晃動。

但是貓咪一直不動。

之後遠方的親戚住進了這個宅子,爸爸和媽媽不見了。

親戚說,貓咪已經不會再動了,讓它安息吧。

於是,我把它埋葬在我喜歡的,池塘邊的紅梅樹之下。貓咪終有一天血將幹涸,但紅梅卻能年複一年循環它觸目驚心的紅色。我把媽媽作為禮物給我的木屐,放在了安然沉眠與泥土黑甜之下的貓屍之上,像帶著陰森的墓碑那樣,去銘記我童年擁有的全部。

第二個故事也結束了。

少女發覺,自己用第一人稱寫了那個故事。又忽然想到,自己就是那個失去了蘋果、媽媽和貓咪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