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齧合傳遞運動和動力的齒輪正在完美的進行著他們的工作,然後帶動精細的時針與分針,貓咪趴在桌子上半閉著眼睛聽著手表“噠、噠、噠”的走動聲。貓咪琥珀一樣的眸子看的見那款精致的手表,卻不懂它的美與昂貴,毛茸茸的耳朵聽的見機械的滴答,卻不知道那機械元件如何運作。同樣的,它知道主人的異常,卻不懂得主人的消化係統與血液循環間發生了什麼。
少年的書桌上有一張白紙,一支鉛筆,一塊橡皮。他長時間坐在書桌前麵對著這三樣東西,嚐試著寫些什麼下來,但又覺得沒能表達出真實的話,隻得擦掉。那張A4的白紙就那樣被鉛筆和橡皮來來回回蹂躪了幾次,已經毛毛糙糙的。少年定了定神,又重來,他現在胃開始難受,但他不去管它,隻是想著怎麼表達心中的話。
他回想著要表達的東西,不知不覺的開始哭泣,他便寫著讓他哭的東西。但是那些東西寫出來後還是不盡人意。他還是擦掉他們,白紙已經破了。他開始頭暈,他不想再寫了,那些東西是無法表達的。
他決定趴下來,好好休息一下。不過,這將是真正的休息,身與心的徹底放鬆。他感覺自己來到了城市的上空,飄蕩,他平視的視線不被任何東西阻攔,就像能將世界一覽而無遺。他低頭看見自己的腳,看著萬丈之下的地麵,忽然驚慌,然後墜落。他試圖讓自己飛行,但卻沒有翅膀。
直到臨近地麵,他忽然驚醒。護士拿著類似水管的東西,往他的喉管裏塞。“吞下去,”那個護士說“不吞咽,痛苦的還是你自己。”管子從口腔被一路塞到胃裏,引得一陣惡心,“鹽酸帕羅西汀和地西泮一起,一共吃了二十七片藥,還好來的及時。”
冷水從水管衝到胃裏,然後抽出胃裏的一切,那水讓人惡心又胃脹,少年一邊嘔吐一邊明白了政府抵製灌水豬肉是動物保護主義,直到那讓人胃脹和惡心的冷水讓人胃疼,護士們說,大概好了,已經洗出血了。
他一生十七年來,臉色從未這麼差過,洗完胃之後連意識都覺得模糊。護士領著自己還有他父母一起到了急診室的床位,一路上所有人都被這種臉色嚇著了。少年心裏覺得好笑,那些旁觀者在那猜測著各種病症,一定想不到原來那麵色憔悴到恐怖的人身體健健康康,不過一口氣吃掉了手頭的所有精神類藥物,然後洗胃了而已。
急診室裏多半是以酒精作為發病導火索的人,在需要觀察的病人裏,也是如此。護士給少年掛上了七、八袋掛針藥水,給他測血壓和心跳的儀器。四處都是問他為什麼這麼做的人,急診科的醫生從下午一直工作到淩晨也沒空休息,父親在安慰哭泣的母親,旁邊床位奄奄一息的病人被告知不交錢就隻能掛鹽水,不能夠用藥……
少年就一直躺著看輸液用的儀器,看水滴向下滴,沒有說過一句話。那些各式各樣的藥品就像打不完一樣,他閉上眼睛,眼淚又流了出來。
童年總會有的經曆,便是處理掉金魚死掉的屍體,多年之後少年明白,裝進魚缸的那一霎那,那些魚以命不久矣。之後他希望養貓,那種毛茸茸,溫暖,而且生命力更強的動物,因為他向來為他買回的生命負責。
花鳥市場裏的夏天彌漫的是腥與惡臭,那味道被偶爾路過的風稀釋一點,然後又回來。沒有樹木的街道被低矮的,裝滿貓、狗的建築物上掛起的黑色薄紗遮的算是陰涼,成缸的金魚在玻璃缸裏默默地遊動,然後死亡,各種顏色的鳥睜著圓圓的眼睛,在籠子裏撲騰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