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我下意識的踩了一腳刹車，同時把手刹按上。
車子晃動了兩下，然後停了下來。我能感覺到，有一股力量，依然把車在往破上拽。
“會不會是怪坡？”古月猜測著說道。
怪坡我當然知道，在沈陽就有。其實怪坡並不神秘，隻是一種視覺上的誤差。看著像是下坡的道路，其實是一個上坡，是周圍的景物擾亂了人的分辨能力。
可是，景物的差異可以騙得了人的眼睛，卻騙不了水流動的方向。我看到地上的水，確確實實是在往破下流，可我的車卻在往破上走。
我又試著啟動車子幾次，可車子根本就打不著。我有些急了，想要下車去看看。
可是古月從後麵拽住了我，向我搖了搖頭。我知道她為什麼不讓我下車，因為我剛才好像看到了，在閃電劃過的一瞬間，看到車頭前好像有幾團東西。
是幾個小孩！——正咬牙切齒，一副很用力的樣子，在車頭前用雙手向後推著。
雖然古月現在不行了，但畢竟她還是比我要強得多，還是她先發現了車前的不妥。
“他們是什麼時候纏上我們的？”我看著這可怖的場景，緊張的問道。
古月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剛剛才發現的。”
“那我們現在需要怎麼對付他們？”我緊接著問道。
古月無奈的聳聳肩膀說道“現在我也沒有什麼辦法，現在我的法力一點也沒有恢複，身邊也沒有什麼可以辟邪的東西。”
我突然想到，我身上可戴著一樣寶物。古月看我的表情，也想到了，對我點了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就是那枚銅錢，既然它可以幫我壓製住強大的太古魂，那麼它也一定不是凡物。我從兜裏把銅錢掏了出來，放在眼前看了看，頓時泄了氣。
我也不會使用它啊……
古月看到我窘迫的樣子，在一旁提醒道“咬破手指，把血塗在上麵。”
我照做，然後古月繼續說道“跟著我念……。噶繆噶力……噶喇晉……。”
我跟著古月念著咒語，這是一段我完全聽不懂的話，而且我覺得這些話有種怪怪的感覺。
是熟悉，我好像在哪裏聽過。
我手掌裏托著的銅錢，開始不安的晃動起來。我看到我塗在銅錢上的血，滲入了銅錢上奇怪的花紋裏，表麵像是沸騰了一樣，冒著白煙。
其中一個在車頭向後推著車的小孩，好像意識到了不好，率先跑調了。其他的小孩，看他跑了，隨之也跟著四散奔逃。
我知道沒有事了，再次啟動車子，可是車子依然打不著。
奇怪，我握緊銅錢，推開車門下了車。圍著車走了一圈，我才發現，原來是排氣管裏堵了東西。
我罵著，心想肯定是剛才那些頑皮的小鬼，才做出來這麼惡作劇的事。我把裏麵的東西抽了出來，馬上又扔在了地上。
TMD，是幾截白骨。
十二
我回到駕駛室，車子一下就啟動了，我把銅錢放在儀表盤旁邊，心想接下來應該不會再有什麼事了。
我順利的把車開到坡下，進入到了村子裏。到了村子裏我才發現，這裏實在是太破了，偶爾有幾家是紅磚瓦房，其他大部分還都是土房。我心裏祈禱，古月的老姨家可千萬別是土房啊。
直到按照古月的指示，穩穩的停下車，我的心才算落地。眼前這家，擁有一個寬敞的大院，大院中央佇立著一座三間大瓦房，雖然不是很新，但我已經很知足了。
古月拿著傘下了車，到大門前喊“老姨，老姨……”
不一會，從房子裏推門走出來一個五十左右歲的婦人，看樣子正在弄麵食，手上全是麵粉。
她望著門口的古月，眼睛裏露出迷茫的表情。這麼多年沒來往了，她已經不認得古月了。
“老姨，我是月月啊。”古月喊道。
“月月。”老姨嘴裏念叨了一句，隨即馬上露出興奮的神情問道“古月？”
古月點了點頭，老姨用圍裙擦了擦手，趕忙跑到大門口，打開門想要給古月一個擁抱，但又怕自己的髒衣服給古月光鮮的衣服弄髒。
“月月，咋想起來看老姨了呢？”老姨依然用圍裙擦著手，生怕自己的手髒。
“一會進屋說。”古月說道。
“好，好，好…”老姨笑著說道，隨即發現古月挺著的大肚子，露出喜色問道“你有啦？”
“恩。”古月點了點頭，隨即指著車子說“這是我老公，何俊。”
老姨有些不好意思的向我這邊看了看，我向她擺了擺手打招呼，她馬上笑著說道“光顧說了，月月你趕緊進屋，外麵冷。我開大門，讓小何把車開進來。村裏的小孩頑皮，別再給車弄花了。”
老姨拉著古月的手，我跟在他們後麵，我進到房子裏，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腥臊的問道。我看到東麵的屋子，拉著簾子，味道就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我低下了腰，想要看看屋裏有什麼。這時，老姨在前麵說“小何，快進裏屋來，我給你們燒點水喝。”
“好。”我隨即跟著他們，進到了西屋。屋裏地上的中央，放著一個大桌子，桌子上有麵還有陷，還有許多包好了的餃子。往炕上看，連炕席都沒鋪，看樣這屋平時不住人。
一個小姑娘，四五歲的樣子，害羞的坐在炕上，緊緊的貼著牆緊張的看著我們。
“你哥家的丫頭。”老姨提著一個暖壺和兩個杯子進來，對我們說道。
“老姨，你不用忙活啦。”我客氣的說著，結果老姨遞過來的水杯。
“我哥怎麼沒在家呢？”古月也接過水，問道。
“出去打工了。”老姨一邊忙活，一邊說道。
老姨一邊倒水，一邊對小姑娘說“櫻桃，叫姨姨，姨夫。”
原來小姑娘叫櫻桃，看她長得圓嘟嘟的樣子，不禁讓我想起來櫻桃小丸子。
櫻桃害羞的又往牆上貼了貼，嘴巴動了動，但還是沒敢開口。
老姨把暖壺蓋子蓋上，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笑著說“村裏孩子，孬，別笑話。”
我過去，用手掐著櫻桃的臉蛋說“櫻桃，告訴姨夫你幾歲啦？”可能自己也要有孩子了，所以現在我看見孩子就稀罕的不得了。
櫻桃的小嘴努了努，憋了半天才說出一個字“五。”
我隨即大笑，屋裏其他的人也都笑。小姑娘更害羞了，把臉對著牆。
老姨又用圍裙擦了擦手，說道“你倆先喝水，我把餃子包完就能下鍋吃了。”
我把袖子挽了起來，走到桌子旁對老姨說“我也來幫忙。”
“不用，不用。”老姨說著，看我不走，就推著我的胳膊，往炕邊推。“哪有讓客（念，且）幹活的，你坐著歇著。”
“咳……咳咳……。”突然從東麵的屋子，傳來了劇烈的咳嗽聲。
我看到櫻桃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恐懼，更是死死的靠著牆，用胳膊把胸口抱住。
老姨笑了笑說道“沒事，你老姨夫，身體現在不行了。”
古月馬上站起來，一臉擔心的說“我得去看看我姨夫。”
老姨馬上有些慌張，把古月又按坐下，結結巴巴的說“別……你別去。……你姨夫身體不好，你……你現在還懷孕，別把你……你給傳染了。”
“可是。”古月還想說什麼，可老姨馬上打斷他說道。
“你們先歇著，我去看看就行了。”說著慌慌張張就走了，我聽到對麵房間的門關上的聲音，剛才進來的時候雖然擋著簾子，但也沒關門，她是在躲著我們什麼嗎？我心裏狐疑的想著。
十三
我的手在褲子上抹了兩把，就準備去拿麵皮去包餃子。
“哎！”古月突然叫住了我“你髒不髒啊，去洗手去！”
我衝著古月做了個鬼臉，見古月並不管我，興致勃勃的在逗櫻桃，隻好悻悻的去中間的屋子去洗手。
我自己往盆裏倒了點水，正拿起旁邊的香皂搓著的時候，就聽到隔著門從東屋傳來老姨的罵聲。
我把手在盆裏涮了涮，躡手躡腳的走到門邊，門裏擋著簾子，看不到什麼，但能清楚的聽見老姨在生氣的說著什麼。
隻有老姨一個人在說，並沒有聽見姨夫的聲音。我心裏感歎了一下，看老姨這人挺和善的，沒想到還有這麼凶的一麵。
我又輕手輕腳的回到了西屋，古月看了我一眼，繼續逗著櫻桃。櫻桃好像很怕生人，怕的有些過頭了，蜷縮在牆角不敢看我們。
過了好大一會，老姨才從東屋回來。她看見我已經把餃子包完了，笑眯眯的對我說“你看看，還得勞煩你動手，你啥也不用幹。”
我笑嗬嗬的說道“沒事的老姨，自己家人，不用這麼客氣。”我知道要在她家住上一陣子，故意拉近乎說道。
老姨一邊往蓋簾上撿著餃子，一邊還誇“包的真好，比我包的好看。”
我笑著看著老姨，心裏卻鄙視了一下，人啊，真是多麵的動物。
老姨去燒火，蒸餃子。我也沒得事幹了，就和古月一起去逗櫻桃。
我摸了摸櫻桃的小腦袋瓜子，問道“櫻桃，你上學了沒？”
櫻桃眼神惶恐的看著我，沒有回答。
古月在旁邊說道“去，去……。瞧給孩子嚇得，這麼點的孩子，上什麼學。”
我不信邪，怎麼我就這麼不遭小孩子待見。我想了想，對櫻桃說“你喜歡車不？姨夫帶你開車兜風啊？”
我看到櫻桃的眼神裏，透出了期望的神情，但她實在太膽小了，隻是身體又往一起縮了縮，沒有說話。
我過去拉她的小手，她掙紮了下，沒有我的力氣大，就用另一隻手去掰我的手。
我玩性大起，用另一隻胳膊摟住了櫻桃的腰，把她扛在肩上。
櫻桃的手把我抓著，她用兩條腿不停的在空中蹬。古月看到這樣，有點擔心的說“放下，別嚇著孩子。”
“沒事，孩子認生，一會就好了。”話剛說話，我就發出了一聲慘叫。
我覺得我肩膀上火辣辣的疼，櫻桃這死小丫頭在咬我。
我正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她咬我歸咬我，我也不能把她給扔在地上。這正時候，正在燒火的老姨聽到的聲音，馬上跑了過來，對著櫻桃大喊“鬆開！”
我感覺到櫻桃的鬆開了咬住我的嘴，我馬上把她放在地上，去查看肩頭。雪白的衣服上都是櫻桃的口水，還有斑斑血跡，櫻桃這死丫頭，下嘴真是狠，都給我咬出血了。
“你怎麼能咬你姨夫呢？”老姨把手中的燒火棍使勁的往地上一拄，嗬斥著櫻桃。
櫻桃低著頭，不敢出聲，她身子不停的顫抖，顯然非常的害怕。
這件事其實怪我，我揉著肩膀在一旁說道“不賴孩子。”
古月也在一旁幫櫻桃說著好話“就是，都賴某些人，把孩子給嚇著了。”
“那也不能咬人啊。”老姨顯得非常的生氣，怒氣衝衝的對櫻桃說“滾！今晚沒你的飯吃了。”
十四
櫻桃沒有說話，低著頭出去了。我心裏愧疚，想要去追她，可老姨把我攔下來，說“沒事，不餓她一頓她不長記性。”
“雨還沒停，孩子出去再感冒了，遇見什麼壞人可怎麼辦。”古月在一旁說道。
老姨把屋門關上，意思很明顯，就是不讓我們去追。我從窗戶看到，櫻桃已經走出了大門，她的背影十分的蕭瑟。
“沒事，農村孩子，丟不了。”老姨說著，就過來看我的肩膀。
我還想替櫻桃辯解什麼，可見老姨態度這麼堅決，也沒有什麼辦法。
老姨看著我的傷口，“滋滋，都破了，家裏沒藥，我出去買點，你們等會。”說著老姨就去找傘。
“不用，不用。”我連聲說道，其實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麼，最近我可是沒少受傷。
老姨執意要去給我買藥，我執不過她，隻好讓她去了。我看著老姨走到院子裏，心想趁她不在的時候，看看東屋的姨夫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這麼神神秘秘的。
老姨走到院子裏，突然轉了回來，進到屋裏對我幽聲說道“你們千萬不要到東屋去，你姨夫病得很難看，千萬別去……。”
說完，老姨就走了，留下我和古月在原地麵麵相覷。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越是不讓你幹的事，你就越是充滿了好奇。老姨夫究竟得的是什麼病呢，為什麼老姨不讓我們去看呢。
我有些坐不住了，心裏想著東屋裏麵到底是什麼，一邊在地上來回的行走。
古月看出了我的心思，提醒我道“老姨說不讓過去，就不能去，聽到沒。”
我裝出一臉無辜的表情，說道“我也沒說想去啊，我去上個廁所還不行啊？”
說著，我就推門出去了。農村的廁所一般都建在正房的兩側，我走到西房山看到沒有，就掉頭向東方山走過去。
我的心提了起來，東屋究竟是什麼情景呢，一會路過東屋窗戶的時候，我就能看到了。
可我走到東屋窗前的時候，發現拉著窗簾，嚴絲合縫的什麼也看不到。我一陣沮喪，又繞到了後麵的窗戶去看，一樣是拉著窗簾，捂得嚴嚴實實的。
屋裏什麼情況我沒看到，倒是讓我發現後院那戶挺奇怪的，後院是一間土房，可房子上的草已經長得老長，院子裏也都是長長的草，顯得非常的荒蕪。這是一處被放棄了的房子。
我又向遠處望了望，許多院子的情景都一樣，都是被人荒廢的。而且，滿街上我沒發現有任何一個人，進村的一路上我也沒看到任何一個人，雖然可以這麼解釋，下雨了都窩在家裏。可現在是吃飯的時間，從小在農村長大的我非常清楚的注意到一個細節，沒有任何一戶人家的煙囪，在冒煙。
我打了個冷戰，心裏恐懼的想，不會這裏已經沒有人住了吧。這麼大片的村子，全部被人拋棄，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十五
突然，一隻冰涼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一激靈，跳到了一邊。
原來是老姨，她手裏拿著一個藥瓶，看我反應這麼大，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我。
我捂著心口，呼呼的喘氣。老姨問道“怎麼跑這淋雨來了？”
“哦，屋裏太悶，我出來透透氣。”我撒著謊說道。
老姨笑了笑，說道“藥我給你買回來了，進屋上完藥咱就開飯。”
我說著好，就跟著老姨回到了屋裏。古月幫我上藥，老姨就忙忙活活的開始往桌子上撿盤子。一盤又一盤冒著熱氣的餃子被端上了桌，我聞著香味，肚子不爭氣的叫喚起來。
老姨把我們讓上了桌，一邊用手巾擦著手，問我“小何，喝點酒不？”
“那太好了。”我吃力的把嘴裏的餃子咽下喉嚨答道。
古月在桌子底下踹了我一腳，幽怨的看了我一眼。老姨笑嗬嗬的從櫃子裏拿出一個白色的酒壺，說道“農村，沒什麼好酒，湊合喝吧。”
我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就差點吐了，這酒度數太高，跟酒精比也差不多，可能是忘兌水了。
我吃著吃著，突然想起來問道“老姨，有蒜沒？”
老姨的臉一下子變得很黑，低聲說道“沒有。”
我感覺到一陣低落，吃餃子沒蒜真是太痛苦了。古月眼望窗外，擔心的說“櫻桃怎麼還沒回來，會不會有事。”
“沒事，不用管她。”老姨滿不在乎的說道。
想到櫻桃，我就滿心的愧疚，都怨自己沒事逗什麼小孩，害的人家孩子挨了頓餓，自己還被啃掉了塊肉。
我心懷愧疚，飯也吃不下去了，吃到第二十個餃子的時候，我就覺得心口發堵，我知道是因為我對櫻桃的愧疚，不是因為自己吃飽了。
我抹了抹嘴，離開了飯桌。由於我吃的快，別人都還沒吃完，我坐在炕沿上，假裝無意間問道“老姨，我看著村裏住的人不多啊。”
老姨的表情停滯了一下，然後笑著說道“是不多了，年輕的都出去打工了，剩下年紀大的，也都……。”
“都怎麼了？”我問道。
老姨搖了搖頭說“吃飯呢，等會再說。”
我不解，為什麼吃飯的時候不能說呢。不過一會老姨對我說起的時候，我就明白了。確實是太惡心了，不適合在飯桌上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