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悅笙深深將頭埋在舒慕懷中,斷續而狂亂的悲鳴足足持續了兩三分鍾之久,舒慕才大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他輕輕回抱住何悅笙的脊背,溫柔地在他脊柱間撫摸。
“是啊,是你……我身邊的人,是你……”他的目光漸漸不再混沌,這般喃喃片刻,忽然低聲笑了出來,“笙笙,你還想殺黎錦嗎?”
何悅笙隻覺得心如刀絞,此時此刻,喚回舒慕的心比什麼都重要,聞言,緩緩抬起頭來,用含淚的眼睛凝視著自己的愛人:“不想了。”
“笙笙,你如果真的想殺他,大可以叫人跟在他後麵,等他刹車失靈車禍未死的時候補刀,或者選個別的辦法,無聲無息地做掉他。”舒慕伸出拇指,揩掉何悅笙眼角的一星淚花,“你何必自己這樣大喇喇露麵,叫他變做鬼都知道該去恨誰?”
何悅笙怔怔地看著舒慕,指尖的溫度帶著一點點涼,叫他下意識戰栗。
“我……我不想叫他那麼輕易地死了,況且,既然他總是要死的,就算見了我是誰,又有……又有什麼關係?”何悅笙轉頭看了一眼黎錦,那人自剛剛起就無聲無息,仿似那一個甩手的動作耗盡他渾身的氣力,“阿舒,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們要……把他送回去。”
郊區,馬路,黑色別克轎車以每小時100公裏的時速超速疾行。
黎錦雙手雙腳被緊緊捆住,打橫放在車後座上。前座,司機是個看上去不到三十的年輕人,自上車起就沒有說過一句話,副駕駛坐著一個黑色西裝的男人,黎錦努力撐頭去看他,隻見他嘴唇抿緊不苟言笑,一副要殺人的表情。且他警覺性十分強,察覺到黎錦正在看他,直接一眼瞪過來,惡聲惡氣道:“看什麼看?想吃拳頭?!”
黎錦這一天,車也煩了打也挨了,還落在變態何二和仇人舒慕手裏,搞得如今這樣,連喘口氣都從頭到腳疼過一遍恨不得暈過去,隻覺得沒什麼事是他遭不住的。所以對方這樣威脅他根本不怕,反倒提起三分力氣,開口道:“你們……要帶我……去哪兒?”
想也知道,不會有回答。
黎錦雖然躺在車座上,可窗外景物卻看得清清楚楚。過路的通通是樹,許久才有座高樓的影子還在遠遠的地方,應該是郊區。他在這座城裏生活了十年多,憑借那一閃而過的高樓掠影便能判斷出,這不是去往城裏的路。
所以舒慕那句所謂的“送回去”,不是送他回藝歌公司去,更不是送他回李奕衡那裏去。
那他們要帶他去哪兒?
想明白這一層,他越發心驚膽戰,難不成剛出狼窩又進虎穴?他死過一場,實在惜命的很,單看他明明遍體鱗傷卻仍撐著一口氣不願暈倒過去就知道。可他為魚肉,別人把他雙手雙腳捆住正在磨刀霍霍,他又有什麼辦法,除非……
黎錦目光發狠,人被逼到極點,總能幹出些旁人預料不到的事情來。他心想,自己反正已經車禍過一次不怕第二次,副駕那男人腰間別著槍,恰好探出來在座位懸空處,離自己很近,待會兒可以……
“五哥,你看!”忽然,司機大呼一聲,方向盤朝右側急打一圈,空曠的郊區馬路上,車子平地一晃,並過兩條車道,緊貼上防護欄。黎錦本就重心不穩,這樣一晃,心裏的盤算還沒順明白,身子已然飛了出去,重重裝在座椅靠背上,撞得他心肺劇痛,一口血湧上喉頭。
“你作死嗎,怎麼開車的!”被叫做五哥的男人大罵一聲,隨即,那副盛怒的表情憑空僵在臉上。
黎錦忍著痛,半跪在座椅之間,抬頭,順著男人的目光往車後看去——
一水兒黑色轎車組成的車隊正浩浩蕩蕩朝他們駛來,不過片刻,已然逼近眼前。
“他……他們是……”對方目測至少有十輛車,在馬路上漸次排開,擋得整條馬路嚴嚴實實。司機沒見過這樣陣仗,登時說話都結巴起來。
“是追我們的。”副駕的男人到底見得多些,他們自己已經是大大的超速了,而對方一行十數量車緊隨其後,速度隻能比自己更快,除了是來追他們的,簡直沒有別的理由,“左打方向盤,提速,甩掉他們。”
男人冷靜地指揮著司機,司機六神無主,全盤照做。一腳油門踩下去,果然將對方遠遠地甩在後麵。
“他們……他們是誰?”司機心有餘悸,剛一脫險,就亟不可待地問道。
“我怎麼知道!”男人氣急敗壞地說道,“反正要麼是來救這小子的,要麼就是來劫這小子的。日!這幫狗娘養的怎麼又追上來了!加速,加速!”
司機一腳油門踩到底,性能優越的車子再次在馬路上狂飆起來。但這一次,剛剛輕易甩掉的車隊不再那麼好擺脫,而是牛皮糖似的死死跟在身後。司機將油門踩到最底端,發動機傳來一陣陣不堪負荷的轟鳴聲,但即便如此,他們也始終沒能逃開後車的追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