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她還年輕,還沒結婚生子,能不能再想想辦法?”
林深說這話的時候,另一隻手緊緊摟著我,院長把診斷結果拿了去,臉色也很沉重。
主治醫生搖搖頭:“病人已經休克,腹腔內嚴重出血,當然,這是最壞的一種情況,因為病人身體較弱,又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狀況,在病人親屬未到場的情況下,我們必須把最壞的結果告訴你們。”
我聽著有些不解,拉著林深問:
“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宛有生命危險嗎?沒得救了?還是需要輸血?”
林深摁住我的雙臂,眼神盯著我:
“小若,你先冷靜,這種情況在醫學上說是孕卵在子宮腔外著床發育的異常妊娠過程,也就是宮外孕。陳宛的情況比較特殊,醫生說她之前有過意外懷孕並且流產沒多久,本來身子就十分虛弱...”
宮外孕!
我記得大一時有個學姐宮外孕,因不敢告知家人,男友又在此時拿走了她的生活費,絕望之下學姐跳樓自盡了。
我不敢想象這樣的場麵,驚恐問道:
“你們所說的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林深看了看主任,主任很直白的跟我說:
“卵巢是分泌卵子的器官,病人是受精卵附著在左側卵巢上,現在情況嚴重,要切除左側卵巢,需要親屬簽字。”
切除左側卵巢,我的腦袋轟的一聲像是要炸掉了。
林深安慰著我:
“就算是摘除了左側卵巢也沒關係,還有右側卵巢,不影響以後受孕,隻是主任,能不能盡量保全?”
我完全說不出話來,但這還不是最壞的結果,主任接下來的話猶如一盆冰水將我全身淋了個通透:
“病人隻有左側卵巢,右側卵巢摘除的時間不超過半年,像病人這種情況,我們醫院還是第一次遇見,現在你們做個決定吧。”
我怎麼忍心讓醫生摘除了她僅剩的左側卵巢,一個女人要是失去了生孩子的權利,我不敢想象她要怎樣麵對以後的生活。
林深咬咬牙:
“救人要緊,請主任盡全力保留吧。”
在手術室等待的漫長的幾個小時裏,我渾身都在顫抖,手腳冰涼,就好像隨時都要停止呼吸一樣,林深好幾次問我要不要告訴周曉拂,我都是搖頭的。
楊靖把陳魚帶來的時候,陳魚在手術室門口就癱了。
我們都在隱忍著內心的憤怒,甚至沒人問一句始作俑者是誰,淩晨一點,主任疲憊不堪的從手術室出來,我幾乎是踉蹌的奔過去,還沒開口問,主任就摘掉口罩露出笑容對我們說:
“恭喜你們,手術很成功。”
成功的意思是?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林深,林深用力的抱著我幾乎要癱軟的身子,在我耳邊解釋:“陳宛沒事了,放心放心。”
手術確實很成功,左側卵巢保全了,連主任都驚呼這是一個奇跡。
短暫的歡喜過後,我們在病房裏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陳宛臉色蒼白虛弱無力的躺在病床上,我不知道她醒來後要如何麵對我們,周曉拂的電話一個接一個的打來,我知道瞞不了她太久,但我實在無力招架,一個憤怒的陳魚已經讓我們三人竭盡全力才壓製住,如果周曉拂來了,她肯定是第一時間把陳宛的手機翻個底朝天。
手機對於我們而言,有太多的隱私和不可告人的小秘密了。
真的翻出結果之後呢?
思忖良久,我還是向周曉拂撒了謊,說是今晚想跟林深好好培養感情,就不回去了。
周曉拂罵罵咧咧的把我訓了一頓,說我身體還沒好就開始縱欲,但說著說著又笑了,說是能夠縱欲就證明身體正在慢慢好轉,還交代我不用急,爸媽那兒有她陪著,藺翌和藺洵已經回家了,明天睡醒後回家吃中飯。
她還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我卻耳朵裏嗡嗡的,完全聽不進去。
掛斷電話後,林深讓我去醫院附近的酒店先睡一覺,有陳魚和楊靖在這兒守著就行,陳宛醒了陳魚會隨時給我電話的。
我是太了解自己的身體了,雖然高燒已經退了,但我吃了藥渾身無力,而且咳嗽一直都沒好,我在病房呆著凍一晚上很可能會加劇病情,而且咳嗽也會影響陳宛休息,所以我聽從了林深的意見,對陳魚是再三叮囑。
我是信不過陳魚的,他年輕氣盛又容易浮躁。
但楊靖還不錯,看著很內斂又沉穩,對林深的話也是言聽計從,相信他是個有責任心的人。
一到酒店我倒頭就睡,是林深給我洗的臉,我也不管什麼男女共處一室之類的,或許在潛意識裏,林深早就成為了能夠讓我信賴的人,我對他沒有戒備心,所以他的存在不會讓我產生不安全的因素。
醒來時是九點多,一睜開眼林深就坐在床頭微眯著,窗簾沒有拉緊,外麵的日光照進來,映著林深濃密而又修長的睫毛,煞是好看。
其實他應該是個安靜的美男子,奈何痞痞的時候居多,給容易給人一種玩世不恭放浪形骸的錯覺。
我就多看了兩眼而已,林深嘴角一揚,未睜眼就開始調戲我:
“小妞兒,多看兩秒本少爺是要收費的啊。”
我踹了他一腳,差點把他踹下床去:
“動不動就收費,你是出來賣的啊,都幾點了你還在睡,陳宛醒了嗎?陳魚打電話來了沒?今天要處理的事情有點多,我們得抓緊時間揪出那個讓陳宛出事的男人,否則等小豬出手,畢竟傷亡慘重。”
說白了就是怕周曉拂一衝動就不顧場合的宣揚,陳宛還是個未婚少女,又是個接連遭遇不幸的病人,我怕鬧騰起來對陳宛的打擊會很大。
林深開了房間的燈,指了指我,並不說話。
我拿了枕頭朝他丟過去,林深敏捷的接住:
“妞兒,難道你沒發現你身上穿的...”
我低頭一看,我竟然穿著...
“你個流氓混蛋,你竟然換我的衣服,我跟你拚了。”
我睡的時候隻知道林深幫我洗了把臉,但我並不知道他把我的衣服也換了,而且身上穿的睡衣...
“喂喂喂,做人要講良心好不好,你穿這麼多衣服睡覺肯定會不舒服,睡得不舒服就會影響一整天的精氣神,我大晚上的為了你能睡的舒坦親自開車回去幫你拿睡衣,你還這樣對我。”
我追累了,坐在床上直喘氣。
林深蹲在我腳邊,握著我滾燙的手: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強迫你,你昨晚又說夢話了,我有個朋友是心理醫生,他說現在這個社會很多人都有隱藏的心理疾病,有的是因為失戀造成的,有的是現實壓力太大,還有像陳宛這樣遭受重大打擊之後留下的隱患,妞兒,我不是說你是個病人,我希望你有時間的話跟我朋友聊一聊,這段時間你身邊的人事物都在發生著變化,我希望你能安安穩穩香香甜甜的睡個好覺。”
他的雙眼深邃且真誠,我低頭看著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
“我能承受,不需要看心理醫生,而且這世上每天都有大把大把的人在承受著失戀失業別離或是更為殘忍的變故,難道每個人都需要去看心理醫生嗎?”
我自認為自己的內心算是較為平和的,也沒有歇斯底裏的表示接受不了最近發生的事情。
林深蹙著眉:
“你越冷淡越平靜,我心裏就越害怕,我見過很多因為遭遇變故無法承受而大吵大鬧借酒澆愁或是放縱自己的人,他們都有宣泄的出口,或許哭一場醉一回也就好了,可你是我見過最安靜的人,我很害怕,我怕你心裏的那一根浮萍突然間被大水衝走,我希望自己成為你心裏的燈塔,就算你暫時找不著前行的路,也知道我就在不遠處照亮著你,但我知道,我在你心裏的分量,太輕太輕。”
我很不習慣林深這樣一本正經的模樣,這樣的對白也讓我無所適從。
我掙脫右手撓了撓耳朵:
“你怎麼突然跟我說這些?”
我能理解林深的擔憂,但我不知道林深為何會選擇在這樣的清晨跟我說這麼沉重的話題,而且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向我表明,他是很認真的在給我提建議。
林深輕歎一聲坐到我身旁:
“正好陳宛遇到了這件事情,我想你們姐妹倆可以一起去見我朋友,小若,你不要抗拒心理治療,前期隻是做個測試,如果你的心理很健康的話,那我們就趁著春暖花開帶著爸媽去旅遊散散心,如果需要接受治療,我希望你能積極配合,好不好?”
我咧嘴一笑:
“可以把你的朋友介紹給陳宛認識,對了,你朋友多大年紀,結婚了嗎?有沒有女朋友?條件怎麼樣?性取向正不正常?”
林深掐了我一把:
“小壞蛋,我跟你說正經的,你放心,如果有合適的對象,我會幫你的姐們好好留意的,但你現在能不能認真考慮我的建議,醫生能做的是救死扶傷治病救人,但是救人先得救心,身體上的疾病能夠用藥物來治愈,心理上的疾病要是放任自流的話,是會對生命產生威脅的,這種威脅往往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身邊的人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和思考對策,這遠比身體上的疾病要可怕的多。”
我捧著林深的臉,鄭重其事的對他說:
“你知道嗎?你現在這表情像個受了驚嚇的小王子,可讓人心疼了,不過心疼不能當藥吃,我覺得你應該去看一下心理醫生,不然你總覺得別人的心裏都是扭曲病態的,好了,憂鬱的小王子,哀家要洗漱去咯,你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緒,順便想想樓下哪家店的早餐最好吃。”
趁著林深還沒反應過來,我起身去了衛生間,把門反鎖後我長舒一口氣。
我雖然不考慮林深的建議,但我想陳宛或許需要,我洗了個冷水臉,讓自己精神精神,從衛生間出來,林深把床都整理好了,開了門在等我:
“走吧,我相信你不會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但我也不會逼你現在就做出決定,我的朋友下個月回國,我幫你們預約上門問診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