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海藍時見鯨 087.花海爺爺(2 / 3)

院子裏,老黃狗悠閑的踱著步,林深指著不遠處彎著腰不知忙什麼的老頭說:

“那就是爺爺,我帶你過去,正好去鄉間的小路上散散步。”

走近了一看,才知道爺爺是在收拾路邊的小碎片,沒等林深介紹,我就先跟爺爺打了招呼:

“爺爺早上好。”

爺爺抬頭見到我,起的急了還踉蹌了兩步,我伸手去扶,林深接過爺爺手中的小框。

“丫頭,你終於來了,爺爺等你好久了,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我還有些害羞,指著小框問:“爺爺這是在做什麼?”

爺爺看了一眼長長的鄉間小路,都是木板鋪成的。

“早上花匠送我回來的時候把喝水的罐子給打碎了,他也沒說要收拾,我怕白天來看花的小孩子摔倒碰著了,先把這條路上的小碎片小石子都收拾一下。”

我攙扶著爺爺往前走:“那我們幫著一起收拾吧。”

爺爺誇獎著我:“好孩子,爺爺的眼光是不會錯的,隻是這一等,我們爺孫倆可等了你有些年月。”

等?

我回頭看了一眼林深,他快步追了上來:“我說過,有些事情等你見到了爺爺,爺爺會告訴你。”

說實話,聽到爺爺說這些話,我的第一反應是難不成真有前世今生?

前不久看了一個新聞,新聞上說有個男子死了之後投胎到鄰村,三歲就能記得自己的前世,還能把前世的死因以及前世還在世的家人姓名家庭住址都說了個一清二楚,所以我也在琢磨這件事情,人死後要不要喝孟婆湯過奈何橋,要是沒喝孟婆湯的話,會不會真的記得前世的記憶。

但爺爺接下來的話卻開始揭露真相了。

我們走了很長一段路,最後在田間的涼亭裏短暫休息,爺爺盯著我看了一會兒:

“長大了,成熟了,比起當年那個哭鼻子的小丫頭來,你現在穩重多了,來,丫頭,坐到爺爺身邊來。”

當年哭鼻子?

莫非小時候爺爺去過我們村裏?

我是在上大學才離開村裏的,大學以前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

“爺爺,我們以前見過麵嗎?”

我看著爺爺有點眼熟,但白胡子爺爺不都長得一樣嗎?

爺爺樂嗬嗬的笑了:“都說年輕人記憶力好,丫頭,你這記憶力可不如我這個糟老頭子,不過年月久了點,你忘記了也難免,要說起來,你和這小子認識的時間,可比我們長,不過這混小子沒那個福分,等了你這麼多年才等到,好在出走的小丫頭終於回來了,他也算是如願以償。”

爺爺說的話讓我一頭霧水,林深還在鄉間的木板路上收拾小石子小碎片什麼的,我和林深的第一次見麵,是在南門口,說起來初見的時候真的一點都不美好。

我太狼狽他太混蛋,一個悲慘少女和一個浪蕩公子哥,竟然會在一起,也算是奇跡吧。

爺爺看了看林深,問我:

“丫頭,你讀過沈從文的《邊城》嗎?”

我點點頭:“書本上學過。”

爺爺從兜裏拿出一張照片來遞給我:“這張照片我帶在身邊整整六十年了,不管我走多遠的路,換多麼光鮮亮麗的衣服,背多麼名貴的包包,這張照片我都小心的珍藏著。”

我接過這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女孩紮著兩條麻花辮,清純的臉蛋,笑靨如花,站在女孩身後的男子,戴著一副金絲眼鏡,斯斯文文的,應該就是年輕時候的爺爺。

“爺爺年輕的時候長的很俊俏,這位大眼睛麻花辮的姑娘,就是奶奶吧?”

說到奶奶二字,爺爺的眼眶都泛紅了,他擦了擦淚,很平淡的說:

“爺爺至今未娶,奶奶也終身未嫁。”

我不由的心顫了一下,爺爺目光悠遠,嘴唇都有些顫抖的跟我說起這段往事:

“她是邊城少女,那是個戰火連天的年代,我的父親是個商人,我們當時是逃難到了邊城,在那個山清水秀的小鎮上短暫的居住了六個月,她是撐船的,跟書裏的翠翠一樣,那天恰好下起了大雨,我出門急要過河,身上忘了帶錢,她邀請我上船,說她反正要過河的,帶著我和空著船沒兩樣,我答應回去後就還她錢。”

說到這兒,爺爺停頓了很久,臉上的神情裏帶著一絲安詳,還有一些久遠的小甜蜜。

如果說這是個悲傷的故事,難道爺爺沒有再見到那個姑娘?

爺爺接著說道:

“回去後我因事情耽擱了兩天,放晴後再去找她時,她還笑著說我應該是個騙子,不會再去渡口了,我哪會騙她那幾個錢啊,這一來二去的,每次過河我都坐她的船,有一天坐船上,她問我會不會對山歌,我不會,她很會唱,剛一開嗓就惹的岸邊的少年來搭訕,那段時光雖然國家動蕩不安,但我們倆的小情愫卻在心裏滋生著。”

通過爺爺的話語,我能感受到那種幸福的愛戀。

“後來呢,爺爺為什麼沒娶她?”

爺爺噙著淚花,幾度哽咽:

“在小鎮居住了五個月後,我跟她說起要去她家提親,她臉色沉重,說過幾天給我回信,我在渡口等了她半個月,她卻一直沒來,後來經過打聽,她的兄長死於戰亂中,在一次遊擊隊行動中為了救政委而犧牲了,家裏隻剩下她一個,鎮上的富甲來提親,家人就應了這親事,她哭著鬧著要退了這門親事,家人不同意,把她給鎖起來了。”

那個年代流行父母包辦婚姻,許多人結婚的時候連對方的麵都沒見過。

自由戀愛在當時落後的小鎮來說,實在是天方夜譚。

我的心也隨著爺爺的話語也沉了下去,爺爺顫顫巍巍的拿著照片,眼神中飽含柔情:

“她跑出來了,我們在渡口見麵,正好那時南方戰事也比較吃緊,我們決定舉家遷往重慶,我問她願不願意跟我走,她說願意,隻是想著家裏年邁的父母,有點不舍。”

一方是自己心愛的人,一方是生養自己多年的雙親,這個抉擇對於當時的“翠翠”來說,確實是個難題。

爺爺的兩滴淚落了下來,我完全不知林深何時來到我的身邊,輕輕握起我的手。

“後來呢,奶奶做決定了嗎?”

我太想知道最後的原因了,兩個深深相愛的人在那個年代,敢不敢突破世俗的禁錮呢?

爺爺伸手去摸畫中的人:“我給了她三天時間考慮,當時我跟父母說了這件事,父母很讚同我們,還親自去了她家裏提親,但她的父母都是很古樸守舊的親人,已經收了富甲的聘禮,就不能反悔,父母無功而返,也勸過我放棄,我不想就這樣錯過她,父母最後給了我一大筆錢,讓我帶她走,我跟她說了這件事,她拿著錢回了家。”

我的小手也在顫抖,林深一直在安撫著我。

“臨行前的那個晚上,我們在渡口看星星,她跟我說,她把包袱準備好了,等明天清晨在渡口碰麵,那一晚上的星星特別的亮,耳邊的炮火聲也從未停過,一小股土匪和八路軍交火,映的天際火紅火紅,那晚的她也很溫柔,在船上,她說我們做點什麼吧。”

爺爺淚眼朦朧的看著我:

“丫頭,不怕你笑話,那時候的我太注重女孩子家的名節了,我想要堂堂正正的把她娶進家門,那一晚我們就這樣倚靠著,誰都不想回家,好像第二天就要永別似的。”

我緊抓著林深的手,林深把他的外套給了我:

“鄉間的清晨還是很冷。”

爺爺一聲沉沉的歎息聲過後,開始講述結局:

“第二天清晨,我們一家人在渡口等了一上午,她一直沒來,我想去找她的,但父母硬要拉著我走,在離開之前,我見到了她的父親,那是個老實憨厚的漢子,黝黑的皮膚,還瘸了一條腿,他也參加過遊擊隊,隻是在第一場戰役裏就沒了一條腿,他手上拿著我給她的錢,說是還給我。”

“五大三粗的漢子在我麵前哭的像個小孩,他說他希望自己的女兒幸福,但是昨晚的炮火燒掉了他們家的房子,她的母親中了流彈生命垂危,他讓我留了個在重慶的地址,等她的母親好起來後,就讓她來找我,那個年月車馬很慢,日子悠久,我哪舍得讓她一個人舟車勞頓,我想留下來,但他不同意,這是他唯一的讓步,還是她在父母床前跪了一夜得來的退讓。”

以前讀沈從文的邊城,我一直以為邊城就是鳳凰古城,後來我才知道,真正的邊城在花垣,那裏有個一腳踏三省的小村莊,那條河邊上有一座三角涼亭,涼亭的三個角分別指著三個省會:湖南,湖北,重慶。

從那兒出發去重慶,按照現在的交通工具,並不算遠,幾個小時就能到,甚至能開個車從湖南到湖北,就為了吃頓飯,半個小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