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一瓊的身體在下滑,她拚命地掙紮著,喘息著……
抱住她的是一個強勁有力的男人,身穿冰冷的皮夾克;他的身上泛出一股腋臭和酒氣。
她終於摸到了放在盆邊的利剪,她抄起利剪,猛力朝對方紮去……
對方大叫一聲,推開了她,奪門而逃。
夏一瓊跨出浴盆,摸黑來達到門前,關上門,穿好了衣服。
她來到院裏的電閘前,合上了閘門。
電燈恢複了光亮,浴室裏淌著血滴,鮮血染紅了浴盆裏的水。
夏一瓊手握利剪,巡視了各個房間,最後來到肖克住的房間。
肖克爛醉如泥,呼呼大睡。
剛才那個男人是誰呢?
是哪一路的敵特?
她有些迷惑不解。
那個男人似乎在哪裏見過。
她看了看表。
淩晨一時。
她把浴室收拾幹淨,拿著手電筒沿著血跡來到後院那棵樹旁;那個男人是翻牆進入另一條胡同,他一定也是從那裏進院的。
她有些後怕,不看再到二進院的臥房去睡覺,於是走進後院肖克的房間,拽過一把椅子,放到肖克的床前,半倚住椅子,悄然睡去。
醒來時,陽光融融。
她發覺自己躺在肖克的床上,肖克不見了蹤跡。
她坐了起來,回想著昨夜裏情景。
肖克圍著她的圍裙走了進來。
“實在對不起,因為老夥計龍飛脫險,我多貪了幾杯,睡得太死。今天中午我做飯。”他笑著走到她的麵前。
夏一瓊把夜裏遇到的險情對他敘了一遍。
肖克聽了,大為吃驚。
“喝酒就是誤事,看來我該戒酒了,險些讓你遭壞人暗算。”肖克的聲音裏充滿了歉意。
夏一瓊站了起來,“我想他是為了瓦西裏的航母情報來的,至於騷擾我是順手牽羊。可是我總覺得那個男人的手似乎在哪裏見過,當時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清。”
肖克說:“我為你燒了一個黃花魚,燜了米飯,咱們可千萬不要喝酒了,喝酒誤事。”
夏一瓊笑道:“我不會告你的狀,你放心。”
兩個人來到廚房,夏一瓊看到肖克都盛好了米飯,一盤幹燒黃花魚,一盤豆腐幹炒芹菜。
兩個人吃起來。
夏一瓊忽然停住了筷子,說:“我想起來了,那個男人可能是蘇聯大使館的尤金!”
肖克說:“尤金?”
夏一瓊點點頭,“他身上有一股腋臭,一般蘇聯人都會有這種味道,上次就是他欺負了我……”她不願意說下去了。
肖克聽龍飛講過她的這一經曆,蘇聯駐華使館武官尤金是克格勃軍官,又是白蕾的情人。尤金從那個神秘的寺廟劫走了夏一瓊,躲進蘇聯駐華使館,淩辱了她,致使她懷孕。後來白蕾因為吃醋,救了夏一瓊,把她送回家。
肖克說:“白蕾昨天夜裏也可能來了,他們一般形影不離。”
夏一瓊說:“我一定紮傷了他,不知紮傷了他什麼部位了,要是紮死這頭北極熊就好了,正好解我心頭之恨!”
肖克說:“菜都涼了,先吃飯吧。”
夏一瓊和肖克正在吃飯,淩雨琦來了。
“雨琦,有什麼事嗎?”肖克問。
淩雨琦神情嚴肅,她說,“老肖,根據掌握的新情況,敵特有了新的部署,李副部長讓我通知你趕快回局裏開緊急會議,我開車接你走。”
肖克放下筷子,站了起來,說:“那咱們走吧。”
夏一瓊說:“老肖,你飯還沒吃上幾口。”
肖克說:“軍令如山,我先去了,你一個人在這裏,注意安全,有事及時打電話。”
肖克和淩雨琦走了。過了一個時辰,夏一瓊聽到門鈴響,於是來到院門口。
“誰呀?”她問。
“我們是房管局的,定期檢查房屋,快到雨季了。”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夏一瓊開了院門,門口出現一男一女,都穿著工作服,工作服上沾著塵土。中年男子扛著一個木梯,斜背著工具袋。那個青年女子長得俊俏,背著一個工具袋,兩個人的工作帽上都有塵土,洗得有些褪色。
“你們是建國門房管局的嗎?”夏一瓊打量著這兩個人。
中年男子說:“是區裏的,這次任務挺重,有好幾百戶人家呢,要抓緊時間。”他一揮手,那青年女子轉身去推一個小推車,車上堆有幾個麻袋。
夏一瓊指著那幾個麻袋問:“這裏是什麼?”
中年男子回答:“是房瓦、白灰,都是料。”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院。
青年女子把小推車靠到牆邊,中年男子開始檢查房屋和院牆。
中年男子來到二進院背麵房屋前,指著一道縫說:“你啊可能,這牆都漏縫了,一下雨,危險哪。”
他朝青年女子一招手,說:“小李,合點泥,我把這縫兒溜上。”
青年女子從手推車上搬下一個麻袋,打開麻袋,倒出了一些土。她問夏一瓊:“水管子在哪兒?我需要水,再給我找一個水桶。”
“跟我來吧。”夏一瓊帶著這個青年女子來到廚房,找來一個水桶,遞給她,指著一個水龍頭說:“這是自來水。”
青年女子打了一桶水,來到院裏開始合泥。
夏一瓊見中年男子架了木梯上了房,正在檢查房頂的質量,於是說:“我去給你們做點水,你們想喝什麼茶呀?”
中年男子正在二進院北房聚精會神地檢查者,似乎沒有聽見她的問話。
青年女子擦了擦汗,放下鐵鍬說:“大姐,來點花茶就行,你不用那麼客氣。”
夏一瓊走進廚房,在灶上燒了一壺開水,沏了一壺花茶,從屋裏又搬來一個小木凳,把茶盤放在木凳上。
“師傅們,喝茶,歇一會。”她招呼道。
中年男子還在房上忙乎著,青年女子走過來,倒了一杯花茶。“啊,還真燙,燙我舌頭了!”
夏一瓊勸道:“慢點喝,這水是剛開的。”
青年女子坐在台階上。
夏一瓊問:“你們走了多少家了?”
青年女子回答:“有三四十家了。”
夏一瓊說:“北京城老房子多,一下暴雨,就有一堆房子遭殃。”
青年女子說:“可不是,俗話說,東富西貴,宣貧崇窮。解放前,東城上人多,西城貴人多,玄武窮人多,崇文貧民多。宣武、崇文兩個區房屋質量更差,盡是大雜院,咱們東城還算好一些。盡是小打小鬧,大工程少。”
“小師傅,您幹這一行多少年了。”
“沒多少年,我從技校畢業幹這一行已經有兩年了。”
“我聽您口音,好像不是北京人。”
“我祖籍山東,父親在廣東做小生意,我小時候在南方長大大的。”
“要不然怎麼這麼細皮嫩肉的,南方水土好,山清水秀,是魚米之鄉。”
青年女子脫下工作帽,把工作帽當扇子,左右搖著。
“什麼魚米之鄉?你看純種廣東人,都是小矮個兒,高顴骨,一個個長得跟大眼燈似的。特別是女人,沒幾個好看的。不像北京人,南北交流,四通八達,海納百川,好多女的長得跟水蔥似的,要鼻子有鼻子,要眼睛有眼睛,甭提多好看了!”青年女子說著,喝了一口茶水,興致勃勃。
夏一瓊說:“我說小師傅,我丈夫剛去世不久,現在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裏居住,我工資也有限,能不能把房租減一減?”
青年女子說:“我不是這個金剛鑽,也不攬這個瓷器活兒。我們是房管局修建隊的,不管房租,你拜廟拜錯了。”
夏一瓊說:“那是我不懂你們裏麵的規矩,不提這個了。小師傅,一個月掙多少錢工資?”
青年女子聽了,有些不悅,說:“大姐,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不願意提這工資,一提一肚子氣。”
“好,咱們不說這個,不說這個。”夏一瓊不言語了。
青年女子環顧了四周,小聲地說:“你們這院裏陰氣太重,沒讓一個風水先生給看一看。”
夏一瓊說:“你沒看正屋裏掛著一個鍾馗嗎?驅魔辟邪。”
青年女子神秘地說:“我總覺著你們這原理好像埋著什麼大人物……”她故意壓低了聲音。
夏一瓊聽了,心裏一沉。
“你是說這院裏有鬼?……”
青年女子點點頭,又繼續說:“你看宣武區虎坊橋那個湖廣會館,最早是一個墳圈子,有個麻風病老頭瘋瘋癲癲守墳。恭王府裏鬼影迭現,半夜時分經常看到一個老宮女坐在湖邊流淚,走近又沒了。你想一想,當年那些王爺和王子王孫多花哨,有多少年輕漂亮的宮女被他們玩弄後,跳井的跳井,跳湖的跳湖,上吊的上吊,服毒的服毒,特別是廁所裏的燈總滅,你說嚇人不嚇人?”
夏一瓊說:“我是共產黨員,我不怕這個。”
青年女子說:“我知道你不怕這個,可是如果有一天,鬼找到你頭上,你說怕不怕?你這個院子有殺氣,我聽說不久前就有血光之災……”
夏一瓊擺擺手,說:“小師傅,你別說下去了,你猜的還挺準。”
中年男人順著木梯下了房。
他對著青年女子說:“小李,還不趕快把泥合好,房頂有幾處裂兒,我要補一補,再補幾片瓦。”
“師傅,喝點水吧,夠辛苦的了。”夏一瓊倒了一杯茶水,把茶杯遞給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接過茶杯,一仰脖子,“咕嘟嘟”喝了下去。
青年女子拿著鐵鍬來到一個凸起的地方。
“大姐,我看這地方就有名堂,怎麼高出一塊?”
夏一瓊說:“誰知道呢?搬過來時就這樣,上次有人刨開了,是一口廢棄的井……”
中年男人聽了,頓時來了精神,他說:“是嗎?這裏麵可能有點名堂。”說著,一把奪過女子手中的鐵鍬,刨了起來。
夏一瓊心裏明白,當初龍飛他們在瓦西裏死後就曾挖地三尺,後來又被一夥敵特刨了一遭。
中年男子刨了一陣兒,果然露出一個井口,他往下投了一個石塊,半天才聽到水聲。他又刨了一陣兒,露出井壁,都是舊時的石塊堆砌。他用鐵鍬沿著圓形井壁敲了幾敲,竟破開了一個洞口,他欣喜若狂,麵露喜形之色,就像發現了黃金。又用鐵鍬繼續破洞,洞內臥著一堆黃燦燦毛茸茸的東西……
夏一瓊看到這情景驚呆了。
青年女子也驚呆了。
“這是大仙呀!”中年男子“噗通”一聲跪下了。
他口中念念有詞:“大仙,饒命!大仙,饒命!小的打擾您了!……”
那些黃燦燦毛茸茸的東西蠢蠢欲動,然後露出毛茸茸的小腦袋和長尾巴,一哄而散,轉眼不知去向。
夏一瓊問青年女子:“這是什麼?”
青年女子回答:“這是一窩黃鼠狼,人們管它覺大仙。”
中年男子抬起頭,看到洞裏已經空空如也,站起身來,喃喃自語:“大仙們走了,遠去了,它們遠去了……”
青年女子說:“趕快把它填上吧,太嚇人了!”
中年男子臉上出了汗,問:“我不會遭報應吧?”
青年女子厲聲說:“你他媽還不快埋上!”
夏一瓊猛些覺得這個青年女子好像變了一個人,嘴裏還推出髒字。
中年男子用鐵鍬把這口廢井的井和洞穴都埋好了,又用腳在上麵跺了跺。
他汗如雨下。
中年男子和青年女子又把後院的房屋休整一番,然後告辭了。
夏一瓊吃過晚飯後,肖克回來了。
她把下午的情形對肖克講了,肖克覺得奇怪,於是打電話給東城區房管局詢問,東城區房管局的值班人員回答沒有此事。肖克放下電話,說:“壞了,這兩個人是特務。”
夏一瓊聽了,急出一身冷汗。
肖克趕快在院裏尋查,希望找出一些破綻。
夏一瓊急得團團轉。
肖克上了房,在房頂上尋覓著。
他來到二進院的正房,發現一個新砌的簷角,簷角下有一個鬧鍾,傳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定時炸彈!”
他暗暗叫著,湊近了那個小鬧鍾。
他左右環顧,都是居民的住房,沒有任何空地。
她決定鋌而走險,用龍飛在培訓班上講過的拆除定時炸彈裝置的辦法試一試。
夏一瓊在房下問:“肖克,你看到了什麼?”
肖克大聲叫道:“定時炸彈,我正在拆除,你離我遠一點!”
夏一瓊說:“我去通知局裏!”
她飛快地跑出宅院。
淩雨琦等人趕到時,肖克已經成功地拆除了定時炸彈的爆炸裝置。
肖克對淩雨琦說:“這是一種美式定時炸彈,可能是美國中央情報局或者是梅花黨派來的間諜,可是敵人為什麼要安置定時炸彈,來炸毀這個宅院呢?”
淩雨琦分析說:“可能是他們估計瓦西裏的研究成果還是在這個宅院裏,他們沒有得手,我們也沒有獲取,如果他們沒有得到,也不讓我們得到,索性把它炸毀,灰飛煙滅。”
肖克說:“他們簡直是太歹毒了。”
淩雨琦帶著破拆爆炸裝置的定時炸彈回局裏去了,又剩下肖克和夏一瓊兩個人。
肖克和夏一瓊來到小灰樓上淩雨琦住的房間,他們湊到窗前,望著整個宅院。
肖克說:“這裏能夠看到整個宅院的情況,居高臨下。”
夏一瓊找來兩個木凳,兩個人分別坐在木凳上。
肖克問:“一瓊,你害怕嗎?”
夏一瓊摸摸胸口,“我有點緊張,一緊張我就上廁所。”
肖克說:“敵特不會甘心的,他們還會再來,咱們多加點小心。”
夏一瓊問:“肖克,好幾撥特務都惦記瓦西裏的研究成果,你說他們的意見會統一嗎?”
肖克笑著說:“一瓊,我看你也能當特工了,你說得很有道理,今天下午來的這撥敵特是想安裝定時炸彈,炸毀這個小院,那麼其他的特務機構呢?他們是不是也是這個主意?我看不一定。蘇聯克格勃、日本情報部門、英國軍情二部未必想這麼做。”
夏一瓊說:“咱們這樣蹲守下去,是不是有些被動?我們能不能主動出擊?”
肖克笑了笑:“你還真像個成熟特工了,主動出擊當然比被動蹲守好。我們這是在悠閑垂釣,等待魚兒上鉤,最後收網捕魚。如果乘船下海,跟蹤追擊,當然更好,可是現在找不到突破口,沒有捕捉到具體的目標。譬如尤金和白蕾一直躲在蘇聯駐華使館力,行蹤不定,用外交官的外衣掩護自己。白薇不知躲於何處,這個女人十分狡猾,經常變換住所。她掌握著大陸潛伏梅花黨骨幹名單。黃妃也不知躲於何處,她和蔡妮等人從意遠閣撤走後,一直沒有消息。還有那個上訪的老太太,又是哪路的間諜,尚不清楚。八麵埋伏,險象環生。這個宅院就是一座孤堡,我們兩個人就是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