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我考取了上海音樂學院
樂海博覽
作者:金建民
四十年前的1975年,我在安徽考取了上海音樂學院,這從此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其過程令我終生難忘。
1955年生在上海的我,小時候住在南市區老西門附近的一幢石庫門房子裏。雖然那幢房子隻有兩層半,但因為四周都是矮平房,所以被稱作“高房子”。就在這個被上海人戲稱為“下隻角”的地方,時常飄蕩著令人心醉神迷的音樂。在春夏天的傍晚,總有一個被叫做“小廣東”的少年和他的小夥伴在弄堂口吹笛子,一吹就是幾個小時。悠揚的笛聲使放學、下班的人們放慢了匆匆的腳步,使附近“老虎灶”的嫋嫋炊煙更加婀娜多姿,使全家團聚的飯桌上多了一個開心的話題……我十分羨慕那越吹越好聽的笛聲,於是用積蓄了幾個月的零花錢,到豫園商場去買了一支最便宜的笛子(好像是兩毛錢),依葫蘆畫瓢地吹起了笛子。盡管一直沒有“小廣東”吹得那樣好聽,但那是我至今玩過的七樣樂器中的第一樣樂器,它伴我度過了歡樂的少年時光。
1972年中學畢業,盡管我的學習成績位列全班第一,但因為處於“文革”時期,大學停止招生好幾年了,全班隻有兩個讀技校的名額,而這兩個名額不是根據學習成績,而是根據家庭情況和關係來定的,因此我隻能望洋興歎,被列為“外工無去向培訓”(即分在外地工礦、暫無去向、先在上海培訓)人員。也因此,我被安排在位於老西門的大富貴酒樓(當時叫實驗飯店)學廚師。帶我的趙炳坤師傅隻年長我五六歲,不僅燒得一手好菜,而且還會拉二胡、說相聲,是南市區飲食公司文藝小分隊的骨幹。於是,我上班跟他學廚藝,下班後跟他學二胡,幾個月後居然也“混”進了文藝小分隊。在下午和晚上休市時,悠揚的絲弦聲從這家開業於1881年的老飯店裏傳出,回蕩在老城廂的上空……
1974年,我的“外工無去向培訓”生涯結束,被分配到地處安徽省東至縣的上海後方基地(俗稱“小三線”)305碼頭(後被毗鄰的龍江水廠合並)的食堂做廚師。
1975年4月,廠裏有兩個上大學的名額,一個是複旦大學哲學係,一個是同濟大學排水係,我雖然也被列入推薦的四人名單,但最終沒有成功。
1975年8月16日,食堂裏貼出了一張布告,內容是上海音樂學院將來後方基地招生,符合條件者可向廠招生組報名,經單位審核同意後可參加考試。雖然我當時任廠團總支和公司團委的宣傳委員,愛好音樂和文學,自學了口琴、手風琴和二胡,寫過詩歌、相聲和話劇,參加過公司和基地的文藝彙演,小有成績,但都是業餘水平,想考取音樂學院似乎希望不大。可這是當時唯一的上大學的機會,我就勇敢地報了音樂理論專業,並積極準備迎考。9月24日,基地招生組來電通知我9月26日去基地參加初試。
上海後方基地位於安徽屯溪,離龍江水廠約二百七十公裏。9月25日一早,我先搭乘廠車到東至縣城汽車站,然後乘每天一班的長途汽車去屯溪(如果趕不上,隻能在縣城住一宿),下午順利到達基地入住招待所。上海音樂學院的老師已經到了,也住在招待所,我記得其中有管弦係的劉品老師、民樂係的孫文妍和洪聖茂老師、聲樂係的劉伯鶴和彭雪瓊老師、鋼琴係的顧其華老師等。
9月27日初試,原定的三十位考生隻來了十三位。上午先開座談會,主題是對大學招生的看法和態度。在沉默了很長時間後,我開了頭炮,談了三點:1.對大學招生的認識;2.對文藝的認識;3.對報考音樂學院的態度。我講了近十分鍾,效果很好。會後,劉品老師評論說:“發言內容很好,順序也安排得很好,有組織能力。”接著進行專業考試,一個個業餘音樂愛好者似“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般或獨唱,或演奏起小提琴、二胡、笛子、琵琶、手風琴這些樂器,一時百樂爭鳴,動聽悅耳。我用手風琴先為幾位“獨唱家”伴奏了幾首歌曲,然後演奏了兩首比較熟悉的樂曲,前麵一直很順利,最後拉二胡時出了一下“洋相”。十點左右,一位老師要我寫一篇樂評,作為報考音樂理論的參考,我花了一個多小時,寫了一篇三百六十多字的文章。
晚上,初試錄取名單公布,一共四名,其中有我的名字,當時真有點喜出望外。後來管弦係的幾位老師叫我去,測驗了我對音樂的反應程度和節奏感,並要我做好改專業的準備。我回答說:“個人的理想服從革命的需要。”
9月29日,我去醫院體檢後,基地招生組發給我一張“高等學校選拔學生登記表”,要我填完表後回去等複試通知。10月11日,我接到複試通知後,再次長途跋涉趕到基地,音樂學院音樂研究室的沈旋老師和胡誌義老師已在那裏等我們兩天了(參加音樂理論專業複試的有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