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8月到北京,先到一家汽車配件廠搞銷售。她用第一個月工資,買了把吉他。剛到北京,人生地不熟,工作又沒有經驗,心中的苦惱,隻能通過那把吉他傾訴。
段玉說:“我們這代青年人,同父輩進城打工是完全不一樣的,我們的確是拉著拉杆箱,滿懷著理想和抱負進城的。但是,到了城市以後,馬上就發現,這個城市並不屬於自己,這個城市發生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緊接著而來的是生存問題,為了生存,必須去幹城裏人不願幹的最苦最累最底層的活兒。城裏人還老用一雙歧視的目光望著你。我剛進城頭兩年,大商場不敢進,平時也不敢多說話,怕露出自己的東北口音……”
有一天,有個同學告訴她,說是在電視上看到的,有一個打工青年藝術團,是打工青年自己組織的,演的也都是反映打工者自己生活的節目。同學說她有文藝細胞,讓她也去參加。
2005年國慶節,經過一番打聽,段玉終於找到了孫恒、王德誌他們。那時候,他們已經從東壩轉移到了皮村,不僅有藝術團,還辦了一所打工子弟學校——同心實驗小學。學校除了小學本部,還有學前班。
段玉一邊在學前班當老師,一邊參加藝術團的演出。
“這期間,我還創作了一首《電梯姑娘》的歌曲。”說罷,她便為我輕聲地背誦著:
電梯上上下下地運行著
乘坐電梯的人越來越多
在她的周圍是一些高大的男人女人
我看不見電梯姑娘也感受不到她的氣息
狹小擁擠的空間被陌生氣息充塞著
你已經不知在這裏度過了多少個春秋
也許這是個躲避風雨的港口
但同時這是一個讓人遺忘的角落
青春就消失在這上上下下的鎖鏈中
我看不見飛鳥也看不見天空
在分不清白天和夜晚的空間裏
我看不見星星也看不見太陽
站在空空蕩蕩的電梯裏
雙腿已不知不覺腫脹麻痹
我多麼希望此時擁有一把椅子
能夠讓我獲得短暫的喘息和休息
頭發在燈光下發出紫紅色的光
姐妹們都說這個顏色很漂亮
我也希望能夠穿上美麗的衣裳
但是我隻能站在這裏讓它擦肩而過
光滑的四壁依舊被擦得明亮
我看得見的是陌生和冷漠的眼光
我們都一樣有喜歡唱的那首歌
我們都有著一樣的苦惱一樣的哀傷
段玉告訴我:“我最開始是在一本雜誌裏看到寫電梯女工生活的文章,留下很深的印象。進城以後,每次乘坐電梯我都會在想:我們在這麼狹小的空間裏呆上幾分鍾都感到憋悶,電梯工一天到晚要站在裏頭呆上八九、十幾個小時,似乎都與外麵的生活隔絕,那是一種什麼感受?關鍵是,每天上上下下乘坐電梯的人,誰又會在意電梯工的存在?後來,我認識了一位從河北來的電梯工,小姑娘長得又瘦又小,看上去像是中學生一樣,她告訴我,開了一年電梯,她覺得自己已經變呆了,連說話能力都差了……”
段玉在同心實驗小學呆了一學期就走了。
“為什麼要走?”
“主要是工資太低,盡管管吃住,但每個月幾百元的工資,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實在是不夠花,我想穿漂亮的衣服,即便買不起真名牌,也得要有仿名牌吧?我想生活得舒服一些,想生活得有自尊一些。我不可能像社會工作者和大學生誌願者一樣,去無償服務。便又找了一份工作,在《商場現代化》雜誌當文員。住還住在皮村,工作單位在東三環,每天上下班路上來回要4個小時。幹了一年多,盡管工資還可以,但路上太辛苦,可是在東三環租房子又租不起,身體不好,隻好把工作辭了。正好這時候藝術團準備在全國搞巡演,我便參加了。”
我問:“打工青年藝術團還搞過全國巡演?”
“是的,我們藝術團在北京演出了名,特別受農民工的歡迎,也引起了社會的關注。全國各地的一些NGO組織紛紛邀請我們到當地為農民工演出。這次巡演,我們去了西安、重慶、焦作、上海、南京、杭州……還去了香港。”
“每次演出你都唱《我的名字叫金鳳》嗎?”
段玉說:“唱,每次都唱《我的名字叫金鳳》,而且還挺受歡迎。特別是唱到最後兩句‘我有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叫金鳳’時,台下的觀眾就會跟著唱,有的還大聲呼喊:‘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們也有自己的名字!’”
他們稱呼我的名字,
他們叫我打工妹,
我有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金鳳……
與其說段玉是在尋找金鳳,還不如說她是在尋找自己、尋找自己的價值、尋找自己的理想!
在皮村的日子裏,在與一些打工青年交談中,我時時、處處都發現他們也在尋找自己、尋找自己的價值、尋找自己的理想……
皮村小街,熙來攘往,擠擠挨挨,一派繁忙景象。
街中心的湖北“九九”鴨脖店,不時地飄出一陣陣香味兒。
開店的年輕人叫劉旭。穿著一身迷彩服,瞧他那身板,那舉止,不用開口,我就知道他曾經當過兵。
劉旭有些疑惑:“您怎麼知道我當過兵?”
我說:“我都當了41年的兵了,還能不知道一個人當沒當過兵?”
劉旭反問我:“您也當過兵?”
我告訴他:“不僅當過,而且現在還在當。”
“陸軍還是海軍、空軍?”
“海軍。”
“哇,海軍的服裝最漂亮啦!去年國慶大閱兵,海軍的方隊最吸引人。盡管我當過兵,但是沒當過海軍,挺遺憾!”
我問:“你這個退伍軍人,怎麼賣起鴨脖來了?”
劉旭摸了摸後腦勺,“嗨,這個說起來話就長了……”
劉旭老家在遼寧省開原縣八棵樹鎮八棵樹村,小鎮四麵環山,離縣城還有四五十公裏。
父親種地,母親理發,他底下還有個妹妹。
1999年,劉旭初中畢業後,家裏生活困難,沒讓他再上高中。第二年秋,他應征入伍。部隊是總後勤部在山西的一個油料裝備倉庫。
談及兩年的軍旅生活,劉旭的感受是鍛煉和收獲實在是太大了。剛入伍時,他才17歲,既沒有獨立生活的能力,還特別調皮搗蛋。他被班長“收拾”過,也被連長“收拾”過。他說:“‘收拾’歸‘收拾’,部隊告訴我怎樣做人,什麼是紀律;告訴我一個人應該有鋼鐵般堅強的意誌,做什麼事遇到困難都應該堅持到底。我給您舉個例子吧:我們倉庫背後就是一座山,山路陡峭,爬個來回,最快也得要三個小時。那時候,我們班每星期都要組織一次爬山比賽,誰落後,最後一名,作為‘獎勵’,這星期誰一個人就得再爬一次山。開始幾個月,每次我都是最後一名,每星期我都比別人多爬一次山。每爬一次,都是氣喘籲籲,大汗淋漓,那印象可真是忘不了啊!幾個月以後,我摘掉了‘老末’的帽子,一年以後,每次爬山,我都是前三名。到現在做什麼事,我還忘不了那一次次爬山的情景,我還經常拿部隊紀律來約束自己,用部隊的精神來激勵自己。”
2002年底,劉旭退伍。
沈陽一家高爾夫球俱樂部到縣裏招保安,退伍軍人優先考慮。劉旭去報名,招聘人員一見他那身材和軍人氣質,二話沒說就招上了。
管吃管住,每月工資500元。那時候拿500元,劉旭覺得還可以。
幹了10個月,球場換老板,連保安一起換。
劉旭又到沈陽北市場當保安。
我有些不解:“你為什麼對當保安那麼感興趣?”
劉旭說:“不是對保安感興趣,而是自己沒有一技之長,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覺得自己隻能當保安。”
2005年過了清明,劉旭被家裏叫了回去,一是結婚,二是母親在村小學門口開了家文具店,她告訴兒子,隻要把這家文具店經營好,發財不可能,但解決一家人溫飽應該沒問題。
當了一年多的文具店小老板,每天就給小學生賣點鉛筆、本子什麼的……一天又一天地重複著,要說清閑實在是太清閑了。有一天,劉旭突然問自己:我一個七尺男兒,難道這一生就這樣清閑地打發過去?就像老輩那樣慢慢地老去?不行,我必須出去闖蕩一番!當年在部隊爬山的那股倔勁兒又上來了,誰勸都聽不進去。他告別了父母與妻女,告別了家鄉——2007年,過了國慶節,來到了北京。
開始,一直在東城區隆福寺一帶轉悠,想找個門臉兒,做點小生意。但不是地角太偏,就是租金太貴。轉了幾個月,身上帶的一點錢也花得差不多了。
劉旭有個姨父,一直在朝陽區馬各莊賣“九九”鴨脖。他看劉旭還在飄蕩著,就對他說:“孩子,跟姨父學做買賣吧。”
劉旭跟姨父學了兩個月,姨父將“九九”鴨脖的配方給了他。
2008年過了春節,劉旭把妻子也叫來了,小兩口在皮村開了這家“九九”鴨脖店。劉旭妻子夏萌,前些年一直在大連賣大餅,也是個打工妹。
劉旭告訴我,幾年前,皮村賣鴨脖的隻有他一家,現在已經增加到四家了,不過,皮村的人口也在不斷增多。
我問:“你能競爭過別人嗎?”
劉旭說:“這個沒問題。不是吹牛皮,現在皮村鴨脖最好吃的,大家公認我們這一家。憑什麼,就憑當過兵的,人最認真、講誠信。幹這個活兒很辛苦,很累人,每天清早不到6點,我就得到批發市場批貨,然後再加工製作,一直到夜間,12點關門算早的,晚時要到1點多。洗洗涮涮,睡不了幾個小時,又得起來。但是,再苦再累,做鴨脖的十幾道工序,一道都不能少。你少了一兩道,嘴精的顧客就會發覺,就不買你的賬。還有,這幾年原材料在不斷漲價,門臉租金也在漲價,但這漲價那漲價,我們寧肯在其他方麵節省,鴨脖的價格一直沒有漲。”
“你說的其他方麵指的是哪些方麵?”
“比如說,原來我們每年要回老家兩三次看孩子,一回家店就要臨時關門,現在我們每年就回去一次,路費節省了,店也不用老關;原來我們單獨租房子住,現在就住在門臉裏麵,這樣又節省了幾千元的房租;還有,過去所有的材料我都讓人家送,現在我盡量自己去取,這送與取價格也有差別,一年下來也能節省一些錢……”
劉旭說得有條有理、頭頭是道。我禁不住誇了句:“你都成了這方麵的專家了!”
劉旭笑了,他說:“我現在最喜歡聽的就是顧客說:‘你們家的鴨脖好吃!’‘小夥子做生意公道!’”
我問了句:“現在,你是不是比較滿足了?”
“滿足?哪能滿足。報紙上不是經常提倡要‘不斷創新、勇於開拓’嗎?”劉旭說:“我現在做的是小本生意,小打小鬧,每個月隻能掙個兩三千元。我分析過了,主要問題是規模太小。你就這麼個小門臉,皮村也就這麼多顧客,不可能做大。規模做不大,利潤肯定上不去。”
我說:“你可以到市區發展嘛!”
“我到市區去了幾次,調查了一番,現在像三環一帶10平米左右的門臉,一般租金一年要15萬元左右,裝修加上增添廚具也得幾萬元,還得要有三四萬元的流動資金,這樣一加得要20幾萬元。這幾年盡管我已經有了一些積蓄,但一下子拿不出這麼多來。”
“有沒有可能向銀行貸部分款?”
“因為我既沒有北京戶口,也沒有什麼房地產作為抵押,銀行不會給我們貸款的。”
“還有其他辦法嗎?”
劉旭說:“這種事也不能太著急,我想再在這裏奮鬥兩年,把底子打得紮實一些。然後,再向親戚朋友借一部分錢。三環去不了,可以先去四環嘛;四環去不了,可以先去五環。總之,要一步一步向市區進軍。我現在也是在打仗,先占領皮村這塊陣地,然後再向中心地帶發起一次次衝鋒。”
這時候,劉旭儼然像是一名戰士!他的不斷進取的精神,深深地感染了我。
劉旭又充滿向往地說:“這輩子我的最高目標是,將來有一天在北京最有名的小吃街簋街開一家‘九九’鴨脖店,我的產品應該是真空包裝,顧客可以帶著它贈親送友,那就算成功了。”
我又問:“將來還回去嗎?”
劉旭有些不解:“回哪兒?”
我說:“八棵樹老家啊!”
劉旭一擺手,說:“老家應該是不會回去了。現在我們每年春節回老家一次,過了正月十五肯定回來,一是這邊生意不能耽誤,二是也住不習慣了。將來我們手頭寬裕了,買不起北京房子,也得買沈陽的,再差也得住縣城。還有,就是為了孩子的教育。我自己才上了個初中,一到了社會,沒有文化吃苦吃大了。我特別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在北京、沈陽這樣的大城市接受教育,將來競爭更加激烈,沒有文化肯定不行。北京、沈陽的教育,比起我們老家要強多了。”
我說:“有誌者事竟成!你一定會實現自己的目標的,小夥子。”
劉旭說:“想法歸想法,能不能實現還得靠自己去努力。還是那句話,我當過兵,我能吃苦,我能堅持到底!”
告別時,我握著劉旭的手,說:“等你的‘九九’鴨脖店開到簋街,我一定去店裏品嚐真空包裝的鴨脖。”
劉旭笑了,說:“好啊!我們共同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我想,劉旭的“那一天”是完全有可能到來的。
在傑奇達家具有限公司采訪時,我發現打工青年曾輝,也有自己心中的“那一天”……
在傑奇達家具有限公司職工宿舍區,低著頭走進曾輝那間低矮的、隻有五六平米的住處,我見牆壁糊著的報紙上,用碳水筆寫著一些勵誌的短句:“從眼前的每一件小事做起”、“做生活的強者”、“提高自身素質,改善生活質量”、“人的最大敵人是自己”……
我問曾輝:“牆上這些都是你寫的?”
曾輝點了點頭,“平日讀書時,讀到一些自己喜歡的名句,就把它摘抄下來。”
“為什麼要把它寫在牆上?”
“寫在牆上每天都可以看到。”
出生在湖南耒陽縣源江村的曾輝,打從記事起,父母就到廣州做小生意去了,他和妹妹成了留守兒童,跟著爺爺奶奶生活。
上小學的時候,他特別想父母,一想就一個人悶在那裏,跟誰都不說話。
平日,父母十天半個月才來一次電話,每次接到電話,曾輝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說,可又不知道從哪說起,便抱著話筒直哭;而父母永遠是那幾句話:“好好學習,不能調皮哦!”
曾輝和他妹妹最盼的是春節,過春節父母就可以回家了,還會給他們買衣服,帶好吃的。可剛過了元宵節,父母又急急忙忙往回趕。有一次,父母要走時,曾輝和妹妹一個抱著父親,一個抱著母親,哭得像淚人似的。
記得是小學四年級第一學期,開學一個多月了,班裏還有十幾位同學學雜費沒有交齊,班主任在班上不點名地說了這件事,希望這些同學盡快把學雜費交齊。曾輝覺得班主任是專指他的,嚇得連頭都不敢抬。放學後,他一個人跑到山上,讓全村人找了半夜才把他找回家。
上了初中,曾輝的性格發生了180度大轉彎,不守紀律,調皮搗蛋,還喜歡惡作劇。給他們上語文課的是縣城來的一位女老師,長了一個圓圓的臉蛋,身材也矮矮胖胖。曾輝就背後給她起了個小皮球的綽號。有天上午,上完第一節代數課,第二節是語文課。課間,曾輝在黑板上從小到大畫了十個皮球。語文老師走進教室,看見黑板上的十個皮球,覺得有些納悶,正要擦掉,又怕是數學老師留下的作業,便問班長:“畫這麼多皮球是什麼意思?”這一問,一些男生就樂,曾輝笑得最起勁。把語文老師氣得夾著講義走了。
曾輝還經常逃課,一逃就一兩天,到縣城網吧上網。
16歲,上完初三上學期,曾輝覺得讀書一點意思都沒有,自作主張休了學,從爺爺那裏拿了點錢,自己一個人跑到廣州。
在蒙蒙細雨中,當曾輝突然出現在父母的小菜攤前時,他們都愣住了。父親問:“你怎麼來了?”
曾輝說:“我想你們了,就來了。”
“那學呢?”
“不上了。”
一聽說兒子不上學了,父親急了:“誰讓你不上學的?不上學你以後怎麼辦?”
“你們連小學也沒上過,不也得活嗎?”
“過去跟現在一樣嗎?我們那時候上不了學是沒辦法。現在年輕人不上學,將來怎麼在社會混?你馬上給我回家去上學!”
“我不回家。”
父親的眼珠瞪了起來,“你不回去上學,我打斷你的腿!”
曾輝頂了句:“你打死我也不回去!”
……
曾輝留在了廣州。跟著父母賣了一年的菜。
曾輝有個遠房叔叔一直在廣州做煙酒批發生意。曾輝父親想,兒子老跟自己賣菜學不了什麼本事,便送曾輝去跟這位遠房叔叔學做生意。
曾輝在這位遠房叔叔煙酒批發部呆了三年,說是學做生意,其實就是名送貨工,一天到晚給客戶送貨。
有一天,送貨經過廣州一所大學門口,曾輝禁不住放慢了腳步,他想,要是當年好好讀書,現在自己已經是名大學生了,正好上大一了。都說天下沒有後悔藥,可此時此刻,曾輝後悔了。他後悔自己當年太幼稚了,失去了人生非常重要的一段經曆。
曾輝覺得自己突然間長大了,明白了許多事理。
他回家對父親說:“爸,我不想在叔叔那裏幹了,我不想當一輩子送貨工。我得去學門本事,要不,下半輩子怎麼活?”
父親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著曾輝,他沒有想到這話會從兒子的嘴裏說出來。
一個星期後,曾輝到深圳打工,應聘進了一家香港老板辦的自行車廠。工廠專門生產兒童自行車,培訓兩個月後,他便上了生產流水線。
曾輝的工序是給自行車安裝一個鈴鐺,坐在流水線旁,每過兩分鍾,就有一輛自行車“流”到他的身邊。也就是說,每隔兩分鍾就有一輛自行車下線。
活兒不是很累,但腦子要高度集中。如果你這道工序的活兒不能在兩分鍾內完成,頭頂上的紅色警燈就會一閃一閃地亮起來。剛上線那陣子,由於還不太熟練,頭頂上的警燈閃過幾次,把曾輝臉都嚇白了。那些日子,他夜裏老做噩夢,夢見那盞紅色的警燈閃亮起來……
在這裏,他感受到了什麼是現代化生產和科學的管理。
受世界金融危機的影響,2008年底,這家自行車廠宣布停產。
2009年在老家過了春節,曾輝來到北京皮村,進了傑奇達家具有限公司。
曾輝對我說:“我們公司的老板是我的同鄉,我跟他是一個鎮的。吸引我來這家公司打工,是我們老板那富有傳奇般的人生經曆。”
我問:“老板有什麼傳奇經曆?”
曾輝說:“我們老板今年剛40出頭,他完全沒有什麼背景,家裏很窮,是靠自己白手起家的。他會木工活兒,十幾年前到了北京,開始是給人家家裏打家具,後來,轉為賣家具;再後來,又辦了這家家具公司。現在每年的產值是1000多萬元。老板跟我說過他的經曆,他吃的苦、經受的磨礪,真是多了去了,那不是一般的人所承受得了的。正像古人說的那樣: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將勞其筋骨,苦其心誌……”
“你現在在公司裏做什麼?”
“當學徒工,從最基本的木工活兒幹起。”
“將來也想當老板?”
曾輝說:“是想當老板。不過,這幾年的經曆告訴我,要想當老板必須從頭開始,一步一步做起。要吃得了苦,要善於學習。特別是像我這樣的,沒有任何背景,白紙一張,一切從頭開始,需要付出百倍的努力。”
“幹活兒這麼累,你還有時間學習嗎?你現在都看些什麼書?”
“我們公司比較正規,一般不用加班,我就利用晚上的時間看書。”曾輝一邊說著,一邊攤開桌麵上的書,說:“像這些《領導十大藝術》《辦事36計劃》《好習慣好人生》《會管人不如會用人》,我都比較喜歡,有時間就翻翻。不過,我又覺得靠自己這樣零敲碎打地讀點書不行,應該是比較規範、比較係統地學習。最近我正在打聽,哪個大學有管理方麵的函授,或是夜校。”
我說:“現在大學開辦管理班的比較多,你可以選一所比較適合你自己的學校和一門專業。”
“對了,聽說您是個作家,我想問問您:像我們這樣的打工青年,怎樣才能參加工會組織和團組織活動?我們公司沒有這樣的組織,我總覺得一個青年人,還是應該參加一個組織,經常有一些集體活動比較好。”曾輝反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