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蔚直挺挺地一動不動,等路致遠鬆開她才平靜地問:“什麼感覺?”
路致遠笑了:“我感覺抱的是劉胡蘭,那麼大義凜然,那麼視死如歸。”
雲蔚把臉扭開,使勁睜了睜眼睛,不想讓淚水流下來,隨即向出發區走去,沒幾步就不能再往裏走了,她轉身看著路致遠,問道:“你要給我的東西呢?你讓我來我就來了,你想抱就讓你抱了,該把東西給我了吧?”
路致遠哭笑不得:“瞧你這話說的,我成什麼了?”他俯身打開拉杆箱的外側拉鏈,拿出一個信封,舉在手裏說,“既不是鈔票也不是銀行卡,隻是我給你的一封信,希望你保存好它,什麼時候你聽說冠馳和CTP的專利糾紛和解了,再把它打開看。你得向我保證,絕對不會提前打開,更不會把它扔掉。”待雲蔚點頭答應,路致遠才把信封遞給她。
雲蔚用盡全身的氣力專注地凝視著路致遠,仿佛她的眼睛是台分辨率極高的數碼相機,要把路致遠此刻的樣子永遠保留在大腦的內存裏,所有想說的話也都在這一眼中說了,她朝路致遠輕輕擺擺手,兩邊的嘴角翹了一下,轉身走了。路致遠望著雲蔚的背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直到淹沒在紛亂的人叢中,才轉身踏上向下的扶梯,無聲地說了句:“Take care!雲蔚。”
展覽路附近的居民小區裏夾著一座低檔的商務樓,商務樓裏有不止一家小型的律師事務所,幾個律師合搞的法律維權服務中心也就設在這兒,說是中心其實就是一個套間,外間既是接待室也是辦公室,裏間既是值班室也是雲蔚的住處。雲蔚回來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走了,她進到裏間坐在折疊床邊,從包裏掏出路致遠留給她的信扔到桌上,想了想,決定這就打開看,她的事情已經夠多了,不想老惦記著這封信,更不想因為這封信而老惦記著路致遠,再說她也找不到什麼好地方來妥善存放這封信,還不如看過之後要麼存在腦子裏要麼拋之於腦後。
她把信封撕開,首先掉出來的是一張紙片,兩麵寫滿了幾行小字:“知道你肯定等不到那一天!讓我猜猜你能忍到什麼時候……不會是我還沒飛走你就打開了吧?!順便告訴你,當你看完這張便條的時候,那封信上的字跡已經全部消失了,因為我也使用了某種專利技術,任何人一旦擅自提前打開,那封信就會自毀!!”
雲蔚登時嚇得手忙腳亂地趕緊把那封信掏出來察看,兩頁整篇的白紙黑字都還在,毫無異樣,而每個字都像是在替路致遠嘲笑她,害得雲蔚又羞又惱。路致遠開頭寫道:“這是我第一次親筆給你寫信,估計也是最後一次……”雲蔚想你究竟是不是親筆我也不知道,她印象裏從未見過路致遠寫的字,隻見過他拿信用卡簽過單,而那種時候雲蔚當然不好意思湊過去看他的簽名什麼樣。雲蔚又一想路致遠說的後半句話也對,今後如果能再見麵也就用不著再寫信,一旦真的就此不見那也就更不用寫信了,想到這兒雲蔚不禁傷感起來。
路致遠在信裏說:“……你現在還想和冠馳打官司嗎?如果已經不想了,也就沒有必要把這封信繼續看下去;如果你吃了秤砣鐵了心還要打,那我下麵對你說的話就將是你唯一的機會,無論你此刻對我恨之入骨還是已經心灰意冷,你都必須把信看下去,直到看完……”
雲蔚明知路致遠惡作劇說她是王八,此刻她也確實對路致遠恨之入骨,卻又不得不一字一句地往下看,“……我以前對你講過,CTP與冠馳的專利糾紛達成和解的前提是CTP一定要承諾將輻射傷害案撤訴,這反而為你提供了絕佳的機會。CTP與葉秀娟的協議中有一條是其他當事人絕無僅有的,該條規定:如果自協議生效後一年內沒有起訴冠馳或起訴後在任何時間撤訴,則葉秀娟都不再受該協議限製而有權另行起訴。前半條是葉秀娟要求加的,她擔心CTP遲遲不起訴冠馳,所以提出一年為限,而後半條有關撤訴則是我加的,當時並不知道為什麼要加,也許隻是出於下意識或者習慣吧,總要保留一個出口,這恐怕就是你說的永遠留一手。這條特殊約定是我說服CTP的general counsel同意的,那位大律師大概因為葉秀娟是把索賠權利無償轉讓的,CTP不必付出任何代價所以同意了。這是你另行起訴冠馳的唯一機會……”
雲蔚越看心髒就越是跳得不行,她不能自己地親了親那張信紙,結果信紙上竟被洇出了幾處小圈,她趕緊抹了一把,也不知是自己的眼淚還是口水。路致遠還寫道:“……另外,其他當事人雖然失去了另行起訴冠馳的權利,但協議並未限製他們出庭作證,比如裴霞,比如洛杉磯那個司機,雖然他本人肯定已經無法出庭,但他的醫生應該可以提供專家證詞……涉及葉秀娟的全部卷宗資料包括證據原件都在北京,送到美國的是經公證的翻譯件,資料已被我存在銀行保管箱裏,保管箱的鑰匙都留給葉秀娟了。當你確知那起輻射傷害官司已經撤訴以後就可以去找葉秀娟,之後的事應該就不需要我多說了。”
雲蔚一把抓過包,掏出手機就撥路致遠的號碼。聽到裏麵不斷傳出“您撥叫的號碼已關機,請稍後再撥”,雲蔚把手機緊緊貼在臉上,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