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穿短袖有涼意,穿長袖嫌熱,這麼快,就到了殘春。
春暮時,天老爺是否總會如此,來一張時冷時熱的陰陽臉?
容易感冒、熱傷風,都說不曉得怎麼穿衣了。我窩在家。字也不寫,書也不看。整理書櫃,卻怎麼也記不起房門鑰匙又丟哪了。還有張稿費單,當然那上麵隻有區區65元,可下個月就到期了,我去江南前還特意收拾了,可收到哪去了呢?心裏總是懊惱的,怎麼著,也是自己的勞動所得。還有,還有,去年秋天在嶽麓山采擷來的幾枚楓葉明明夾在幾本書裏頭,怎麼竟然隻剩一朵馬路旁摘的枯萎了的玫瑰呢?
不記得把它們夾在哪本書裏頭了,我把從長沙淘回來的百把本書一本本翻過,不見。難道,夾在以前的書裏?
很多東西找不到。很多當時遍尋不見的東西,今日又赫然眼前。
從小到大,就這個壞毛病,丟三落四。東西不放在顯眼的地方,總是記不住擱在哪。隻好時不時翻箱倒櫃一番,權當大掃除。把一些舍不得丟的廢條子、清單一一用垃圾袋裝好,包括寄書和雜誌來的牛皮信封。我總喜歡藏著掖著太多的記憶。可是堆積越多,就成了垃圾。
當記不記,當忘總記得。其實,到頭來,一切都將被遺棄。我不會是名人,不存在手記被珍藏的可能;兒子不喜歡文學,我那些千辛萬苦淘來的書說不定到了某一天重蹈覆轍地進了舊書店,又成了其他人暫時的收藏。所以渾渾噩噩地過,沒什麼不好。
總想規劃自己的人生,可是人生走過一半了,自己依然庸人一個。沒法按自己的想法生活,我要的不過是簡單的起居、穩定的工作、聽話的孩子、彼此深愛的人,這一切,我擁有了什麼?似乎都如手中泄落的沙啊。
殘春。心情跟這個季節一樣,時雨時晴。
猶記那個酷熱的下午,一個人孤伶伶地乘坐公交車去火車站,預備坐火車回家,在那個擠滿了旅客的四等小站候車室,忽地傷感莫名。坐在候車室的長椅上給兩個好友發信息,淚水怎麼也止不住。那一刻,我對未來充滿了惶惑!我不喜歡在炎炎夏季這樣來回地兩地奔波。那天上午,久違的同事們都圍在辦公室裏,談笑風生,他們笑我老了,集體回顧我的當年。我佯裝惱怒地跟他們抗議:10年了!我才來這個單位時29歲不到,現在怎麼去比?坐在我對麵的、那個才分來的軍轉幹部不懂我們這群人之間習慣了的互相打趣,還在為同事們的戲謔焦急不安,說,你們怎麼這樣說申姐呢?我笑著說,沒事呢,我才不計較他們說我老。
老就是老了,不要不服老。就像這個殘春,盡管早春的稚嫩、陽春的明媚都已不再,但畢竟自春天走過。一個人的一生如同四季,不同的隻是無法像四季一年有輪回。若有,那不也一個個成了千年老妖了?人老去,就老去了,殘敗就殘敗了。我老了,還有比我更年長的仍然好好地活著,有比我小的生命正在蓬勃生長,他們都和我一樣,終歸要循序漸進地走完自己的春夏秋冬。
如果到了那天,白雪皚皚的一個日子(我願意是那樣的冬天),我必須溘然長逝,我想,我也會,我一定會在臨走之前將這一生所遇到的悲與喜一一快速地在腦海裏放映一遍,如果,如果那時身邊有愛我的你一直守在我身邊,握著我枯若樹皮的手,充滿愛憐地凝視著我那早已蒼老的容顏,我定會安然地慢慢地閉上雙眼,讓自己逐漸入夢,從此不再醒來。
今生已矣。來生,你會願意再攜起我的手麼?
2009年4月24日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