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向南行三十公裏,是一片連綿不斷的山。山,是有特色的山,既含婀娜之美,又具陡峭之險。可貴的是,這片山裏還有水——豐沛的水。散在的瀑布,四處皆是,歡快的如奔跑之鹿。繞膝之小溪,猶如雲霧跌落在地,柔美蜿蜒。青山綠水,動靜搭配,宛如仙境一般。
省委宣傳部《豆蔻年華》叢書的第一次作者見麵會,就在這片山裏一個叫“野山坡”的度假村裏如期召開。
最初,出版這套書的動議是省裏領導的意思。都說現在好書少,適合青少年讀的好書就更少。一些青少年,由於閱讀不良書籍走上了犯罪道路,值得痛心,更值得反思。無產階級的領地,你不去占領,資產階級就要去占領。於是,就有了出一套傳統美德叢書的動意。有了好的想法,還要有好的運作,宣傳部副部長張誌受命親自主抓這件事。
張誌是個明白人,當下就聯係了省文聯主席高亞寧。讓高亞寧幫他篩選推薦十個優秀作家。為了保證質量,張誌誇下海口,稿酬從優,並許願給作者一定的榮譽。高亞寧放下電話就開始在紙上列了十個作者名單。
說來也是湊巧,正在高亞寧列名單的時候,文青進來了。文青早先熱衷於文學那些年,就和高亞寧混熟了。高亞寧平日裏寫些評論,人很厚道,文青一直和他處得不錯。
文青看見了紙上的那串名單,就問,“老高,你在列什麼黑名單?”
“送十個弟兄上刑場,劊子手是那宣傳部。”高亞寧平日裏不怎麼開玩笑,可一碰到文青,就忍不住要跟著她的話語風格走。
“別瞞我了,快坦白又要組織作家去哪裏腐敗?”
“什麼腐敗,是宣傳部抓公差,組織人寫一套適合青少年讀的叢書,這是十本書的十個作者。”
文青了一眼,說,“你可真夠重男輕女的,青一色的爺們,你就不明白一個道理,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高亞寧看著文青,“怎麼,你有興趣?”
“不是我有興趣,我是建議你換上幾個女同誌,真的,女人文筆細膩優美,寫出來的文章青少年喜歡讀。”
“好好,就聽你的。”說著,高亞寧就把一個名字劃掉了,寫上了文青的名字。
文青一愣,接著笑了,“你理解錯了,我可幹不了這活,一是沒這個心思,二是沒這個才華,三是也沒時間,光是婦女工作就把我累個半死。”
文青從高亞寧手裏拿過筆,把自己的名字給劃掉了。
高亞寧不明白文青的意思了。
這時,文青接著說,“我給你推薦兩位女同胞,保證按質按量把活幹好。”
“你說吧,那兩位?”
“詩人柳依紅,小說家林梅。”
“有印象。柳依紅是獲省詩歌大獎的那個吧?聽說能喝酒。林梅的小說上過排行榜,人很樸實,擅長寫民工打工妹題材。”
“就是她們倆,趕明兒掙了稿費讓她倆請你喝酒!”
“聽說你們是‘三劍客’,我可不敢接這個招,還是饒了我吧。”
說著,高亞寧就又劃掉了一個名字,加上了柳依紅和林梅。
當高亞寧把柳依紅三個字寫在紙上的時候,他和文青都沒有料想到這一寫竟然促成了一段姻緣。
文青說服高亞寧加上柳依紅和林梅的名字,是有私心的。她想借著《豆蔻年華》的光,給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劍客”提供一次聚會的機會。
作者碰頭會的前一天,林梅來省城了,“三劍客”再度聚首。
三個女人在柳依紅的宿舍裏長談到深夜。話題聚聚分分,到最後還是集中到了情感——這個她們聊得最多的話題上來。
住在青水的林梅平日裏根本找不到合適的人和她聊這種話題,三下五除二就把話題扯到了婚外情上。
林梅是個保守的女人。人雖保守,但卻思想活躍,總是能亮出一些驚世駭俗的觀點。她認為婚外情是人類追求完美情感生活的正常反應,沒有哪個人可以在婚姻內一輩子一點都不走神的。林梅喜歡看一些情感類的雜誌,常常把那上麵的觀點和有意思的故事搬過來與大家共享。
林梅說,“我很欣賞這樣的女人,對一個人好完全是從情感出發,有感覺了就好,沒感覺了就散,並不功利之心。”
文青說,“你說的這種女人必須是獨立的,不僅精神上獨立,經濟上也要獨立,如果一個女人要靠依附男人生活,吃嗟來之食,又何嚐談的上沒有功利的愛?再說了,情感問題總是受社會道德觀念的製約,要是像你說的這樣見一個愛一個,這社會還不亂了套?”
林梅笑說,“文青,你這純粹是婦聯幹部腔調,我就不信除了周一偉之外你想都沒想過別的男人,要是那樣,你就成了仙了。”
文青調侃說,“那我抓緊時間趕緊想,爭取在四十歲以前給自己想出來一個。”
“幹嘛要等到四十歲,遇到了好男人就不要錯過,機緣來了,躲都躲不掉的!”林梅說。
林梅的話讓文青猛然想到了一個人。那個人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了。她不知道如果按照林梅的說法那個男人算不算是那種特殊意義上的“好男人”。
那個“好男人”是文青在十幾年前的一個夏天碰上的。那時,已經和周一偉談了三年戀愛的文青正打算結婚,而那個“好男人”的妻子也已經替他剛剛生下兒子。他們是在偶然的一次文友聚會上認識的。像是觸電是的,看到對方的同時他們彼此都被一種無形的東西擊了一下。莫名的好感無端地就產生了,說不清道不明的。他們兩個人聚過幾次,最後一次還都喝了酒。酒後的文青甚至在恍惚中考慮著要不要推遲和周一偉的婚期,嫁給眼前的這個更能令她心動的男子。那時,文青還不知道“好男人”已經娶妻生子的事情。他比文青小一歲,看上去又很年輕,文青一廂情願地認為他是個未婚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