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劇院大門口向東一百多米,是一家小郵局。這天下午,柳依紅去郵局給崔詩人的《詩天地》和黎詩人的《詩仙》投稿。詩是韓同軒以前給她寫的,一共是六首。她把這六首詩平均分成了兩組,一家三首,不偏不倚,總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柳依紅知道,這很可能是她最後的一次投稿了,手裏的這六首詩是她最後的庫存。但柳依紅卻沒有為此而感到傷感。她覺得事情發展到如今,已經算得上很完滿了,她不再奢求更多。說心裏話,如果不是因為崔詩人和黎詩人向她約稿的時候高大江在場,實在難以推辭,這六首詩她是懶得往外寄的。
就算是個過渡吧,這叫軟著陸,以後再碰到約稿的,她就說已經息筆。
息筆也不算個什麼事,不是有很多的大家也都做出過這種決定嗎?
終於挨到了柳依紅,她把兩個信封放到台子上。
“都寄掛號。”柳依紅說。
櫃台裏麵的那個女營業員隻看了一眼信封,就對柳依紅抱以了一個難得的微笑。
幾年來,柳依紅所有的投稿和稿費幾乎都是從她手上過的,雖然她們之間沒有說過話,但柳依紅心裏清楚這個營業員知道她的詩人身份。
給柳依紅找錢的時候,女營業員又給了柳依紅一個難得的微笑。柳依紅拿過女營業員找的零錢轉身走了。她的一雙穿著奶白色軟牛皮休閑鞋的腳踏在小郵局鋥亮的水磨石地板上,感到格外的輕鬆和舒適。
已經有了些秋天的感覺。走出郵局的柳依紅猛然想到了“秋高氣爽”這個詞。她腳步輕鬆、心情愉快地往回走著。
早晨出門的時候,齊魯南和她說好了,下午四、五點鍾來劇院接她,然後一起去敬老院看望老太太。見時間還早,柳依紅就打算先回劇院喝口水然後去附近的商場轉轉。《七彩花雨》的獎金下來了,作為編劇,她又分得了兩萬元。盡管還沒想好買什麼,但她已經決定要在自己身上花點錢,否則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快到歌劇院大門口時,柳依紅忽然覺得身後刮過來一陣涼風,緊接著又傳過來一陣咚咚咚的腳步聲。這陣涼風和這陣急促腳步聲,讓柳依紅有種不好的感覺,直覺到後麵這人不是個等閑之輩,必定隱藏著某種危險和殺機。
柳依紅趕忙回過頭。
一個人正衝著她怪怪地笑著。
這個人是周炳言。
看見周炳言的第一個瞬間,柳依紅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周炳言是來找她的,她驚訝地問,“周老師,你怎麼在這裏?”
周炳言說,“我是來找你的,你們劇院的人說你去郵局了,我就在這裏等你。”
“找我?”柳依紅在心裏掂量著這兩個字。忽然之間,她似乎隱約意識到隱匿在這兩個字後麵的微妙含義。
“是啊,我就是來找你的,聽說咱們的《七彩花雨》獲了一等獎了。”周炳言意味深長地說著,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柳依紅。
原本被隱匿的微妙含義越來越清晰,柳依紅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複雜。
“哦,是的,是獲了獎了,你看,我還沒騰出時間告訴你哪!”
周炳言隱晦地一笑,“現在也不晚啊,咱們找個地方談談吧。”
柳依紅有些為難,“今天不行,我老公一會來接我,我們有事要出去。”
周炳言當仁不讓,笑著說,“小柳啊,你光想著你自己的時間了,也不替我想想,我可就是這會兒有時間。”
“我真的不行,真的一會就有事!”柳依紅說。
周炳言的臉嚴肅起來,語調也高昂起來,“如果你實在沒時間,也不強求你,我直接找你們沈院長談也不是不可以。”
柳依紅倒吸了一口涼氣,心一下慌起來。
但她馬上就鎮定了自己,不讓絲毫的慌亂表現出來。
一朵隨和仁慈的笑突然綻放在柳依紅臉上,她說,“周老師,你是我的老師,既然你的時間這麼緊張,那我就隻好聽你的了!”
周炳言高昂的語調又低沉起來,看著柳依紅問,“去你宿舍?還是去哪裏?”
“我的宿舍那麼亂,怎麼好請你去?這樣吧,那邊有個小茶館,我們去那裏坐坐。”
“也好。”周炳言說。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撒謊,柳依紅拿出手機給齊魯南打了個電話,讓他晚一點再過來。
剛進茶館坐下,周炳言就直奔主題地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柳依紅早就預料到了的目的。
“小柳,你嫂子病情惡化又住院了,我最近手頭緊,你得支援支援我。”
剛才往茶館走的路上,柳依紅就想好了,如果周炳言逼得緊,她就把剛拿的那兩萬塊錢的獎金分給他一半,但前提有一個,事情必須到此為止。
雖然是打定了主意要給錢,但柳依紅還是想試試周炳言的深淺,就說,“我最近手頭也緊,剛買了房子,還是按揭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