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柳依紅那個不說話的電話的時候,韓同軒正在衛生間裏洗尿布。
韓同軒認定了對方是柳依紅。這靠的是一種感應。
手機是放在客廳裏的茶幾上的,鈴聲一響,韓同軒就奔了過去。
一個陌生的號碼,這個時候韓同軒還沒有意識到是柳依紅。
朱婕正在沙發上喂孩子,抬眼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韓同軒。
“喂?”對方不說話。韓同軒有些納悶。
“喂?”韓同軒又問。對方還是不說話,話筒裏似乎傳遞過來一種熟悉的氣息。那氣息盡管隔著模糊的夜的未知的空間,還是透過無形的電子線路強烈地傳遞過來。韓同軒猛然意識到這個電話是柳依紅的。幾乎是與此同時,他感到自己聲音裏的某種油潤的東西被空氣瞬間吸附掉了。
“喂?喂?”韓同軒聲音幹澀地問道。
“莫名其妙!”韓同軒扣了電話,眼睛正好對上了本來想回避的朱婕的眼神。
朱婕麵無表情定定地看了一會韓同軒,抱起孩子默默去了臥室。
從朱婕剛才麵無表情的臉上,韓同軒知道接下來的幾天他的日子一定好過不了。
結婚一年來,韓同軒早已明白了一個事實。這個朱婕遠不是他原來想象中的那個朱婕,既不溫柔也不體貼,百依百順的印象更是個天大的笑話。
韓同軒擰出來一塊尿布,長歎一口氣,直了直酸痛的老腰。
憑心而論,朱婕是個優秀的女人。隻是,朱婕的這種優秀不是作為丈夫的韓同軒所希求的。結婚之後,朱婕就自然而然地從安徽調了回來,進的是省立醫院。能進省立醫院,應該說是沾了韓同軒的光。省立醫院的一個副院長是個文學愛好者,經常寫些順口溜樣的詩歌寄給刊物,韓同軒幾年前曾經給他發過兩首。這位老兄一激動竟然跑到刊物來和韓同軒切磋詩歌。一來二去,兩個人就熟了。聽說韓同軒的老婆要進省立醫院,副院長鼎立相助,很快就把朱婕辦了過來。一個安徽小縣城醫院裏的醫生直接進省立醫院,人們最初是有異議的。但朱婕很快就憑自己的實力站住了腳,成了腫瘤科的骨幹醫生。朱婕是個極其理性的女人,做事有板有眼,一絲不苟,追求完美的那份執著和堅毅讓人又佩服又畏懼。如果朱婕是他在社會上遇到的一個女人,那他肯定會對之另眼相看。但不幸的是朱婕是他的妻子。朱婕的這種性格給他一種冷冰冰的感覺,和她肌膚相親的時候,她的理性似乎能通過身體透射出一種寒氣,讓他瞬間變得興味索然。這個時候,韓同軒就會想起柳依紅,有時一天能想起來好幾回。他身體的某個地方似乎也在為柳依紅的不在而悄悄地隱痛著,眼前一切的事和物仿佛都距他有著十萬光年的距離是的,包括他剛出生不久的明眉浩齒的三個月大的兒子。
朱婕不光是在醫院裏站住了腳,也在家裏徹底翻了身。韓同軒感覺得到她在憑自己堅毅的理性一點一點、一步一個腳印地掌控著他。以韓同軒的個性,他當然是不肯服從的,但能言善辯的朱婕總是能把道理講到自己那邊。比如,安龍哭了。安龍是韓同軒三個月大的兒子。隻要安龍一哭,韓同軒和保姆就忍不住要去抱他。常常是安龍剛被抱起來,就讓朱婕接過去又放回到了原處。安龍又哭。在安龍聲嘶力竭的哭聲裏,朱婕就會慢條斯理地大講幼兒哭泣的好處,說這種哭泣是幼兒特有的不可或缺的運動排解方式,對身心俱佳,並引經據典列出證據若幹。這時,韓同軒感到自己的頭一下就大了,眼前黑沉沉的。朱婕做事超強的條理性,也讓韓同軒無法忍受。必要的條理性可以體現一個女人的品位和優雅,但事事講究條理,把條理講究到極至就會讓人受不了。由於朱婕的個性,韓同軒和她之間的性事已經不多了,但在不多的性事中,每次都令韓同軒幾乎快要到達發瘋的地步。朱婕以一個醫生的眼光,對男女之間的性事很有一番理性並自認為是十分科學的見解。從兩次的間隔時間到每次的時間長短,都有著嚴格的規定和時限。這樣以來,他們就很難碰到兩個人都有這個想法的時候。偶然碰上一次,韓同軒又會被朱婕那許多的準備工作的無數細節所累。朱婕是個醫生,有些潔癖,表現在性事上尤其是格外的注意。每次都會很仔細的洗,自己洗了還不算,也要讓韓同軒洗,洗了一遍還不行,還要用各種各樣的消毒液洗。往往是等洗得讓朱婕滿意了,韓同軒身上的那物件也就變了形了。
這樣的時候,韓同軒就會自然而然的想起柳依紅,她的孩子氣的舉動,她的虛榮,甚至她的淫蕩,都是他極其懷念的。不知不覺間,心又隱隱地悵然起來。而這種悵然又隻能是隱隱的,不露痕跡的。朱婕是個占有欲很強的女人,這一點他也是早就領教了的。他不能讓她看出他在想別的女人,否則後果很嚴重。和朱婕結婚之後,前妻吳爽來大鬧過一次。吵鬧之中,吳爽提到了“狐狸精柳依紅”,被朱婕聽到心裏。吵架的當天晚上,她就慢條斯理地審問柳依紅是誰?韓同軒如實說了。但韓同軒說柳依紅是個著名的詩人,隱瞞了自己給她寫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