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鱖魚肥”。不但鱖魚,一切動物在產卵的時季,脂肪旺盛,滋味都較平時鮮美。可是,在產卵期內,動物往往有毒,不可不知。吃河豚的往往喪失性命,秋季食蟹亦常有中毒的事。動物在產卵期中,卵與卵巢等大概有毒,很適合於保存種族。不但動物,有些植物在嫩芽或根裏也有毒,象馬鈴薯就是一個例。
四關於微生物
草木逢春發芽開花,叫我們歡悅,可是植物之中有逢春不發芽開花,生活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為我們盡力,如酵母就是。酵母是下等植物的一種,在顯微鏡下看去,呈圓形或橢圓形,大批集群著時候,發糟粕或酒類的氣味。這菌類和普通植物不同,不在地上繁殖,要在培養液中才能旺盛地繁殖。酵母的種類不少,現在試單就釀酒時所必要的Saccharomyces屬的酵母來說吧。酵母的培養液中,須加糖類、氨、磷酸鉀等,主要成分為麥芽(令大麥發芽為曲),酵母繁殖時在其圓形或橢圓形的母細胞上先生細小的突起,漸漸長大,長大到與母細胞同樣的時候,即分立而成獨立的細胞。細胞的分裂,在攝氏四度須二十小時,在十三至十五度須十小時半,在二十三度須六小時半。酵母發芽所需要的溫度最低可至零度,最高是四十度左右。
酒在太古時代已被發明,可是酵母的發見卻在十九世紀。因了德法諸學者的研究,才知道酒的發酵主體是一種酵母。現在更進一步,知道釀酒酵母中含有名叫Zymase的酵素,這酵素對糖液發生了作用,才起酒精發酵。酒對於人類於陶醉的快樂以外,曾給與以種種道德上身體上的惡影響,可是酵母是無罪的。因了時代的進展與實際的需要,釀酒酵母為我們盡力的方麵正多,可以說是我們的恩人呢。
石炭總有幹竭的一日,液體燃料的石油汽油也是有限的東西,無法用人工來增加。能用人工製造的燃料,現在隻有酒精。酒精的原料甚多,如馬鈴薯、山薯、高粱、玉蜀黍、穀類都是。把這類含有澱粉的東西加入酸類,先使澱粉化糖,再加酵母發酵,就可取得酒精。這種酒精的原料本是我們重要的食糧,如果能利用廢物或更廉價的原料來製造酒精,那麼酵母對於人類的功績將愈顯出了。
酵母本身含有著蛋白質、磷、維他命B等,把它直接充作食物,也是很有價值的。曆來曾有過許多考案,想把微生物轉化為食糧。所困難的就是製造酵母先須用澱粉和糖類,這些原料本身就是貴重的食糧;並且酵母在培養上也有種種複雜的問題,這理想的實現,恐隻好待之於將來了。一個追憶
這是四五年前的事。
錢塘江江心忽然漲起了一條長長的土埂,有三四裏路闊,把江麵劃分為二。杭州西興之間,往來的人要擺兩次渡,先渡到土埂,再走三四裏路,或坐三四裏路的黃包車,到土埂盡頭,再上渡船到彼岸去。這情形繼續了大半年,據說是百年來從未有過的奇觀。
不會忘記:那是廢曆九月十八的一天。我從白馬湖到上海來,因為杭州方麵有點事情,就不走寧波,打杭州轉。在曹娥到西興的長途中,有許多人談起錢塘江中的土埂;什麼“世界兩樣了,西湖搬進了城裏,錢塘江有了兩條了”咧,“據說長毛以前,江裏也起過塊,不過沒有這樣長久,怪不得現在世界又不太平”咧,我已有許久不渡錢塘江了,隻是有趣味地聽著。
到西興江邊已下午四時光景,果然望見江心有土埂突出在那裏,還有許多行人和黃包車在跑動。下渡船後,忽然記得今天是九月十八,依照從前八月十八看潮的經驗,下午四五時之間是有潮的。“如果不湊巧,在土埂上行走著的當兒碰見潮來,將怎樣呢?”不覺暗自耽心起來。旅客之中,也有幾個人提起潮的,大家相約:“看情形再說,如果潮要來了,就不上土埂,停在渡船裏。待潮過了再走。”
渡船到土埂時,幾十部黃包車夫來兜生意,說“潮快來了,快坐車子去!”大部分的旅客都跳上了岸。我方才相約慢走的幾位,也一個個地管自乘車去了。渡船中除我以外,隻剩了二三個人。四五部黃包車向我們總攻擊,他們打著蕭山話,有的說“拉到渡船頭尚來得及”,有的說“這幾天即使有潮也是小小的。我們日日在這裏,難道不曉得?”我和留著的幾位結果也都身不由主地上了黃包車。坐在黃包車上耽心著遇見潮,恨不得快到前方的渡頭。那裏知道拉到一半路程的時候,前方的渡船已把跳板抽起要開行了。江心的設渡是臨時的,隻有渡船沒有躉船。前方已沒有船可乘,四邊有人喊“潮要到了!”不坐人的黃包車都在遠遠地向淺灘逃奔,土埂上隻剩了我們三四部有人的車子。結果隻有向後轉,回到方才來的原渡船去。幸而那隻渡船載著從杭州到四川去的旅客還未開行。四圍寂無人聲,隆隆的潮聲已聽到了。車夫一麵飛奔,一麵喊“救命!”我們也喊“救命!”“放下跳板來!”
逃上跳板的時候,潮頭已望得見。船上的旅客們把跳板再放下一塊,拚得闊闊地,協力將黃包車也拉了上來。潮頭就到船下了,潮意外地大,船一高一低地顛簸得很凶,可是我在這瞬間卻忘了波濤的險惡,深深地感到生命的歡喜和人間的同情。
潮過以後,船開到西興去,我們這幾個人好像學校落第生似地再從西興重新渡到杭州。天已快晚,隱約中望得見隔江的燈火;潮水把土埂漲沒,錢塘江已化零為整;船可直駛杭州渡頭,不必再在江心坐黃包車了。船行到江心土埂的時候,我們困難之交中有一位,走到船頭,把篙子插到水裏去看有多少深,居然一篙子還不到底。
“險啊!如果浸在潮裏,我們現在不知怎樣了!”他放好篙子說,把舌頭伸出得長長地。“想不得了,還是不去想他好。”一個患難之交說。
我覺得他們的話都有道理。一種默契
走到街上去,差不多每一條馬路上可以見到“關店在即拍賣底貨”的商店,這些商店之中,有的果然不久就關門了,有的老是不關門,隔幾個月去看,玻璃窗上還是貼著“關店在即拍賣底貨”的紅紙,無線電收音機在嘈雜地響。
商店號召顧客的策略,向來是用“開幕”“幾周年紀念”“春季”“秋季”或“冬至”等的美名來做廉價的借口的,現在居然用“關店”的惡名來做幌子了。有的竟異相天開,並不關店,也假冒著關店的惡名。最近在報上看見一家皮貨鋪的“關店大賤賣”的大幅廣告,後麵還附登著某律師代表該皮貨鋪清算的啟事。這大概因為恐怕別人不信他們的關店是真正的關店,所以再附一個律師代表清算的廣告,表明他們真是要關店了,並不假冒。
在上海,關店的話尋常叫做“打烊”,如果你對某商店的人問“你們晚上幾點鍾關店門?”那店裏的人就會怪你不識相,說不定會給你吃一記耳光。凡是老上海,都懂得這規矩,不說“你們晚上幾點鍾關店門”,改說“你們晚上幾點鍾打烊”。因為“關店”是不吉利的話。這一向討人厭惡的“關店”,現在居然時髦起來了,關店的坦白地自已聲明“關店”,不關店的也要借了“關店”來號召,甚至還有怕別人不肯相信,在“關店”廣告上叫律師來代表清算,證明關店的實。商業上一向怕提的“關店”一語,到今日差不多已和廢曆除夕所貼的“關門大吉”一樣,是吉祥的用語了。這一個月來,我們日日可以在報上看到關店的廣告,有銀行,有錢莊,有公司,有各式各樣的店。他們所說的話,千篇一律地是“本店受市麵不景氣影響,以致周轉不靈……”的一套,說的人態度很坦然,毫不難為情,我們看的人也認為很尋常,覺得並無什麼不該。似乎彼此之間,已自然而然地發生了一種的默契了。這默契如果伸說起來,範圍實在可以擴充得很廣。大學生畢業了沒事做,社會上認為當然,本人也不覺得有什麼可怪。工人商人突然失業了,親友愛莫能助,本人也覺得無可如何,隻好挨了餓來忍耐。房租好幾個月付不出,住戶及鄰居都認為常事,房東雖不快,近來也隻能遷就,到了公堂上,法官因市麵不好,也竟無法作嚴厲的判斷。窮困,走頭無路,已成為現世的實況,彼此因了境況相似和事實明顯,成就了一種默契。從來的道德,習慣等等,在這默契之下,恐將不能再維持它的本來麵目了。
再過幾時,也許“窮”“苦”等可憎的話會轉成時髦漂亮的稱謂呢。良鄉栗子
“請,趁熱。”
“啊!日子過得真快!又到了吃良鄉栗子的時候了。”
“像我們這種住弄堂房子的人,差不多是不覺得季候的。春、夏、秋、冬,都不知不覺地讓它來,不知不覺地讓它過去。
前幾天在街上買著蘋果、柿子、良鄉栗子,才覺到已到深秋了。”
“向來有‘良鄉栗子,難過日子’的俗語,每年良鄉栗子上市,寒冷就跟著來了。良鄉栗子對於窮人,著實是一個威脅哩。”
“今年是大荒年,更難過日子吧。咿喲,這幾個年頭兒,窮人老是難過日子,不管良鄉栗子不良鄉栗子,‘半山梅子’的時候,何曾好過日子?‘奉化桃子’的時候,也何曾好過日子?”
“對了,那原是幾十年前的老話罷咧,世界變得真快,光是良鄉栗子,也和從前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
“從前的良鄉栗子是草紙包的,現在改用這樣牛皮紙做的袋子了,上麵還印得有字。栗子攤招徠買主,向來是一塊紅紙上寫金字的掛牌,後來加用留聲機,新近是留聲機已不大看見,都改為無線電收音機了。幾乎每個栗子攤都有一架收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