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他相識十二年,跟他學寫作,學做人,當然還有寫作和做人以外的許多東西。他送我他《未帶地圖的旅人》的英譯本時,在扉頁題字時,稱我是他的spiritualson(精神之子)。這讓我心裏暖洋洋的。可見我們這一老一小的交情有多深厚。其實,他比我的祖父還大10歲。
有人戲稱我是他的“關門弟子”,可我至今還沒能寫出像模像樣的。這也是我自慚形穢的地方。沒有行世,自稱是作家總有點那個。在這一點上,我很讚同王朔。寫,從客觀環境上,一定需要投入集中的時間和精力。開始寫作以來,我隻有一次在半年的完整時間裏,集中精力寫了一部自己不甚滿意的10萬字的。是在台灣出版的,還無顏麵對大陸讀者,令人貽笑。
小時候背得滾瓜爛熟的許多成語,其實是大了以後才識解其中味的。比如歲月如梭。我簡直不敢想,自己已經從一個一人吃飽一家子不餓的快樂單身漢,轉眼就有妻有女,要步入中年人的行列。
我以前主要是寫散文、評論、傳記、翻譯和編書。也許是什麼都胡嚕一下,以致被有的前輩譏為做的不是真學問。再加上自己是個不硬氣的“分”字號三流大學出來的,沒有名校名導什麼的作靠山,在人家眼裏就更上不了台麵。原來做學問也有名宗名派呐,誰是誰的學生,誰就一定做的好學問,似乎成了一條定理。人品是可以在其次的,好像凡做學問的就有一副好嘴臉。
從這個角度說,我是野班子出身的。我曾為此深深地自卑過,悔恨自己在讀響當當的北京四中時為什麼不好好背課本,而是一門心思地看,以致老師專門把我的父親找到學校,說這樣下去會影響班裏的升學率,不如轉學算了。那時離高考還隻剩下不到半年。我不得不痛斬心愛的,逼迫自己加入到高考的戰場。那時的高考競爭比現在殘酷多了,而且那時是不會有“韓寒”的出路的。所以,我要感謝我高中班主任趙如璋老師的“殘酷”,沒有他“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教誨,我險些“失足”了。混得好,也許今天官場上又多了一個貪汙犯。混不好,怎麼著商海裏也會多一個不以賣文為生的個體老板。這點自信心倒還有。
沒有頭牌的學曆背景,沒有可向人誇耀的導師,並不會妨礙我自由地去思想和寫作。我早已沒有了自卑,因為我覺得比那什麼什麼的人做的不差。我現在很坦然,隻想應該在不惑之前寫出個大作品出來。我已經有了個長篇的雛形,想就以蕭乾及他那一代一些知識分子的遭際為題材,從一個側麵折射出一點20世紀文人作家們的心靈真實。的題目叫《救贖》,是救贖心靈的意思。有些東西,因為個中原因,是不大能用傳記的方式表現的。把它們化,該不算是取巧吧。我冀望於它。
冰心先生稱蕭乾是現代文壇罕見的多才多藝的人,他、散文、論文、雜文、特寫、翻譯,什麼體裁都不落。而且,每樣都很出色。這裏我是分體裁專章來論述的,裏邊雜糅著對他思想和經曆的評述。書中的所有小標題,都是我精心挑出來的他自己的原話,包含著他對自己人生經曆和藝術思想的看法和剖析,會幫助讀者解讀他。其實,研究解讀蕭乾作為知識分子的經曆比研究他作為一個作家的文學成就更有意義和價值。讀者可從書中看到我在這方麵所作的嚐試。
(原載《中國經濟時報》2000年9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