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孝琬望著新舊交雜著的蘆葦地,忽然想起杜笛講過的約特幹,接著,他又想起遠在南方水鄉的夫人。幾年來,他很少想家。進入沙漠後,經常飲用帶有鹹味的泉水,特別是離開阿不旦後,一直在荒蕪的大地上艱難行走,風餐露宿,喝冰水,不由自主,回味家的溫暖。雖然走在中國古書中都提到過的羅布泊“湖”底,他覺得口渴,而且,想要喝水的願望越來越強烈。那甘甜的泉水又在哪裏呢?自己能不能活著回去?……
四天後,前方出現規模宏大的雅丹群。雅丹群之間,是大風長期侵蝕後形成的的峽穀。地麵比較平坦,而且鋪滿柔軟的細沙,駱駝不再忍受鹽堿地的折磨。迦樓羅將雅丹稱為“人頭疙瘩”。在雄偉巨大、貌似各種動物形象的雅丹頂部,還有幹蘆葦和泛著白光的紅柳樹在風中激烈搖晃。這表明,很久以前,羅布泊的波濤曾經在這裏洶湧澎湃過,給它們以生命及夢想,接著,又毫不留情地帶到別處。現在,隻有怪異恐怖的聲音隨著風力的強弱,尖叫、怒吼、呻吟、喘息。走在雅丹群中,迦樓羅最大的恐懼來自心靈,他總擔心形似獅子、大象、孔雀、老虎、魔鬼的雅丹突然活動起來,而斯坦因最怕走不出這座深不可測的迷宮,他暗暗祈禱,羅盤儀可千萬別出問題。
在這死寂“人頭疙瘩”的注視中,大家雖然機械地邁步向北,但誰也不相信前麵會有生命跡象。斯坦因不斷驅趕絕望念頭,而冥冥中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也來幫助他,隊伍意外地碰到一處布滿石器、破碎陶片和礦渣的的史前文化遺址。
大夏拿起一塊顯然經過加工的粗糙石頭,說:“碧玉!這是碧玉!”
民工們一湧而上,要哄搶,蔣孝琬大聲喝斥:“搶什麼?有沒有規矩?現在連走路都沒有力氣,抱上石頭怎麼走?不想活著出去嗎?”
他們猶豫一會,紛紛將手中的“碧玉”扔到地上。斯坦因走過去,辨認出這是新石器時代的產物,這種形狀他在瑞典考古學家的著作中看見過。
大夏肯定這些玉石來自昆侖山。
“我曾經讀過一本雷慕沙的《和田簡史》,他說玉石這種奇怪的礦物隻有在和田河裏能揀到,三四千年的古人們怎麼會穿越幹旱的沙漠,跑到那麼遠的地方?”斯坦因說。
“和田河流進塔裏木河,最後能到羅布泊。”大夏自信地說,“不管是洪水衝來,還是古人揀來,眼前的事實是,這些都是碧玉!它們似乎要被加工成斧頭。我們家族雕刻玉的工藝,也許就是從他們那裏傳承下來的。”
蔣孝琬取出佩戴的玉璧,與碧玉比照。斯坦因觀摩許久,驚訝地說:“蔣師爺,我第一次見玉璧時,是兩部分,現在,怎麼成了一個整體?”
“……大人,我從來不相信神靈之類事情,可是,奇跡就在我胸前發生了,”蔣孝琬露出一絲從未有過的困惑,“我沒有辦法解釋,當然,我也不會懷疑有人偷梁換柱。”
大夏說:“師爺,如果你疑心太重,玉璧就會再次分開。”
“怎麼會呢?”蔣孝琬尷尬地衝他笑笑,將玉璧裝進去。
斯坦因又拿起一片有山字紋的彩陶碎片,說:“我在這方麵積累的知識太少,如果史前文化學家在這裏,根據這種圖案,很快就能確定當時人們所處的時代。我推測,附近還有更能說明問題的古人生活遺址,隻可惜,沒有時間去尋找。還是留給史前文化學家吧,希望斯文?赫定的著作能夠把他吸引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