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編造離奇的故事之前,我可以提供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信息,”斯坦因朝人群看看,提高聲音,“嬌嬌早就在敦煌長城內側烽火台下不幸遇難了;即便活著,她也不會分身術,專門分出一個嬌嬌跑來給你當向導。”
五蘊沉浸在講述的快樂中,不理睬斯坦因,“當時,我和百戲都看見了,嬌嬌戴著綠色麵紗,哼唱著一種古老深沉的歌調……讓我想想,歌調先出現,嬌嬌卻看不見,我們尋找時,竟然忘了鳴沙山轟響與和田鍾聲,要麼,兩種聲音結合後在天空、雪山、雲朵、蘆葦杆、蘆葦葉、蘆花、蚊蟲、野鴨、野豬、城牆、烽火台等等各處生成嬌嬌的意象。但嬌嬌不說話,她總是背對我們,身影好像一把古老的三弦琴——夢見這種形態,就表明她出事了……”
斯坦因麵無表情,冷冷問:“故事講完了?”
“是的,結束了,嬌嬌用歌聲把我們帶到米蘭後,就永遠消失了,再也沒夢到過……”
“什麼烏七八糟的故事!我對你所陳述的和田鍾聲、鳴沙山轟響、蘆葦地、古老深沉的歌調等等所有元素,都不感興趣,你也別指望這些莫須有的‘太陽’會讓我像誇父那樣渴死道中!與你們這些中亞精靈攪和十多年,難道我不吸收一點點你們的‘靈氣’?”斯坦因冷靜而又堅定,“請你告訴我一件事:考察隊讓你看守的文書,在哪裏?”
“全燒了。”五蘊平靜如水,坦然自若。
斯坦因一愣,憤怒地叫喊起來,“為什麼?你有什麼權利處置文書?你明明在撒謊!老實交代,你是不是用那些珍貴文書去換元浩的槍枝彈藥?我要到官府控告你!”
“我對槍彈沒有絲毫興趣,”五蘊聲音略帶沙啞,但同樣堅定有力,“1907年6月13日,就是頭個孩子出生那天,五棵胡楊綠洲耗盡最後一粒糧食。孩子出生前,百戲就開始擔心你在考察中遇到劫匪,或者將這個基地遺忘,她建議我把六木箱文書掩埋,返回阿不旦。我說‘即斯坦因把我們忘了,沙洲商駝的人肯定會來。如果他們都不來,我們就到這裏守望下去’。百戲說你並不屬於沙洲商駝,為什麼在無糧時期還要堅守?我說,‘等斯坦因來了,我親自質問他’。可是,我想,心裏不能播種仇恨的種子,就莊嚴地用以前收藏的五珠錢向四周拋撒,然後,點燃幹蘆葦,在熊熊燃燒的大火中吹蘆笛。五珠錢完了,就用大夏教給我的那些佉盧文詩句,直到所有文字都飛向虛空,隻剩下一張張空白紙張。”
斯坦因氣憤地說:“你以為,我相信文字會憑白無故地飛掉嗎?”
五蘊身後轉出一位老年人,“我可以做證,他說的都事實。”
“你是誰?”斯坦因陰沉著臉,嚴厲地問。
“我曾經是若羌縣知縣。1906年,我接到潘鎮電報,做好一切準備,要款待考察隊,可是,沙洲商駝直接去了米蘭、樓蘭。”老年人彬彬有禮,非常謙和,“你的眼神充滿了懷疑和迷惑,你想知道,我為什麼到這,是不是?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是前年那場革命風暴把我逼迫到了米蘭。當時,這裏隻有五蘊和迦樓羅兩戶人家,他們接納我,也收留了為躲避革命而陸續逃來的官府‘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