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幽州四五百裏的恒山碧霞寺裏,鍾聲悠揚,靜虛空遠。小婉從外邊進來,對著正在念經的石若蘭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石若蘭麵露驚訝,跟隨小婉出了寺院。

在寺院門外,盧諶和石若蘭互相傻看著。誰想著今生還能相見,心中蕩起的波濤洶湧幾乎要把人激碎。石若蘭很久才想到寺院的禮儀,雙手合於胸前,念道:“阿彌陀佛,施主可是本寺的稀客啊。”

盧諶已經注意到石若蘭剃度了。她神采奕奕,滿目慈悲,與自己心目中的若蘭判若兩人。他感到彼此之間無形中被什麼東西給隔開了,欲言又止。“若蘭,不讓我進去看看你的碧霞寺了?”

石若蘭道:“貧尼法號玉淨。施主,請。”

盧諶走進碧霞寺,先被跟前的二三十株古鬆吸引,它們讓冬天的寺院裏有幾絲春意。再看那正殿,雖說不算大,但在古樹的映襯下,極其莊重,給人以精神上的震撼,再望四周山勢景色,堪稱和諧秀麗,清淨幽雅。

盧諶問:“這些年你一直在這裏嗎?”

石若蘭答:“剛來時,由懸空寺主持慧明大師照顧,可惜他不久就圓寂了。我就到這裏來了。”

盧諶說:“看來你生活的很好,這我們就放心了。”

石若蘭道:“什麼好不好,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盧諶說:“你也不想問問越石的情況嗎?”

石若蘭道:“塵世間的俗事都是過眼雲煙,不知道的也罷。”

盧諶從石若蘭的眼中看不到一點生命的火花,更看不到她心中的激情。他想看來若蘭對往事已看得開了,大徹大悟。其實更多的人這樣才好呢,不再互相征伐廝殺,不再為得不到的東西苦惱。隻是石若蘭的變化還是叫他失望,大老遠地趕來,連幾句興致的話都沒說上,回去如何向劉琨交代呢。

盧諶離開了碧霞寺,這次北行他真的成了無功而返。拓拔普根那裏情況更糟,他在東征西討中突然病亡,隻留下了一個幼小的兒子。普根的母親唯氏把他才學會走路的孫子立為國君,盧諶去後,唯氏說什麼也不肯出兵。

“盧大人,盧大人,等等。”

小婉從後麵追了上來。盧諶問:“小婉,還有事情嗎?”

小婉送上幹糧,說:“小姐讓把這個送給你路上吃。”

盧諶也沒客氣,接過來道:“替我謝謝若蘭。”

小婉說:“盧大人,你是不知道,別看小姐表麵平靜,其實她心裏也很苦的。她怎麼能不惦念劉琨呢。前陣子,聽說劉大人戰敗,她在神仙麵前跪拜了三天呢。”

盧諶懂了,可是他的情思被堵塞了那樣,想說的話就是說不出來。“好,小婉,再見。”

小婉目送盧諶遠去,回到碧霞寺。見石若蘭坐在古鬆下發呆。小婉關切地道:“小姐,你這是何苦呢。平常為劉大人兀自傷感,卻因為相距遙遠,信息不通,而不能表達。今天,劉大人專門派盧大人來看你,你卻無動於衷,讓人悻悻而去。”

石若蘭情緒低沉地道:“小婉,你別說了,連我自己都不知為什麼。”

的確,她心中比誰都難受。劉琨讓她徹底地了解了自己,人要做到真正悟空是多麼的不易。幾年了,她和小婉相依為命。遠離晉陽,來到一個天氣寒冷,人地兩生的佛家聖地。她除了忘掉過去,還能怎麼樣呢,對於未來,從不敢報什麼奢望。可是埋藏在心底的懷念,總也抹不去,即使從香客中打聽到晉陽的一丁點消息,她們也會欣喜若狂。今天盧諶若從天而降,一下子把她帶入如煙的往事之中,在她心中蕩起了層層漣漪。因為仇恨她曾經迷失方向,差點鑄成大錯。不管她心底裏是如何懷念,在現實中,她真的不敢再麵對劉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