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世界古代文學作品3-3(2 / 3)

《偽君子》的創作和演出,說明莫裏哀繼承了文藝複興時期人文主義者反封建反教會的進步傳統,表現出勇敢的戰鬥精神。因此,教會對他恨之入骨,並且竭力攻擊這個劇本。

莫裏哀的劇本深刻地揭露了教會,表達了廣大人民對於天主教會的憤慨情緒,因而幾百年來,一直為人民群眾所歡迎,至今仍然是許多國家舞台上經常上演的劇目。

這出喜劇的中心人物是達爾杜弗,他集中體現了偽善的惡習。莫裏哀成功地塑造這個人物,深刻地揭露他的騙子實質,完成了全劇的主題思想。

莫裏哀筆下達爾杜弗的形象是現實生活中許多達爾杜弗式人物的藝術概括。作者在塑造這個人物時,比較注意寫出他的來龍去脈和社會聯係,力圖寫出一個完整而豐滿的藝術形象,這是他與當時某些古典主義作家不同,具有更多的現實主義傾向的一種表現。

劇中第2幕第2場,通過奧爾貢和女仆道麗娜的對話,交代了達爾杜弗的出身來曆:他是外省一個沒落貴族,“他受封的土地,家鄉人談起來,也有憑有據,證明他確實是一位貴人。”但是後來他窮得連一雙鞋子都沒有,幾乎成了叫花子,於是他走宗教這條路子,打扮成虔誠的紳士,混進良心導師的隊伍,終於騙得富庶的資產者奧爾貢的信任,打入了他的家庭。達爾杜弗的這段身世是有一定的代表性的。

17世紀法國的封建貴族,經過30年宗教戰爭已經大大削弱,一批京城的貴族奔走宮廷,靠路易十四豢養,而許多外省的小貴族則破落不堪,走投無路。宗教就是他們的出路之一。正如李健吾同誌分析的那樣:“他們日暮途窮,有的強調特權,糾集同夥,打家劫舍,過強盜生涯;有的不嫌丟人,廉價出賣采邑,因而喪失爵位;有的不惜降低身份,和富商結親,他們過去可能就是自己的佃戶。有的一身傲骨,度日維艱,隻得挎著籃子去趕集;有的象達爾杜弗,看中良心導師這種有利可圖的宗教職業,裝出一副虔誠模樣,專門哄騙奧爾貢那種大富大貴的人。”達爾杜弗在貴族社會中養成了一套偽善的手腕,並且裝扮得有板有眼、煞有介事。

其實,這個人從外表到內心都沒有一點虔誠紳士的樣子。論模樣,長得又粗又胖,臉蛋子透亮,嘴紅紅的,和那些苦修士的形象相差十萬八千裏。論行動,他好吃喜睡,不放過一點世俗享受的機會。他一頓飯能吃兩隻鵪鶉和半條切成小丁兒的羊腿,吃飽之後就走進他的房間,立刻躺到暖暖和和的床上,安安逸逸一覺睡到天明,第二天一早又灌了滿滿4大杯葡萄酒。這哪象是一個鄙棄塵世的禁欲主義者的生活呢?他的行動又怎能與他平日所說的要“把人世看成糞土”的宣教相符合呢?

但是,這樣一個人卻使奧爾貢入了迷,把他接回家來百般侍奉,把不可告人的、關係到他生命安全的秘密告訴了他,還打算撕毀原訂的婚約,把女兒嫁給他,甚至聽了他的話,“可以看著兄弟、兒女、母親和太太死掉,……全不在乎。”

那麼,達爾杜弗用什麼手段蒙住了奧爾貢的眼睛呢?那就是他的假虔誠。他看準了奧爾貢的弱點,抓住不放,大肆進攻。他的假虔誠是三分做作,七分奉承,而這一些正是奧爾貢最欣賞的東西。奧爾貢並不是一個糊塗人,道麗娜說過,他象當時許多有錢的資產階級那樣,在內亂時期,輔佐國王,英勇有為。一旦得勢,當了新貴,他就仿效上流社會的習尚,以宗教虔誠為時髦,而且喜歡別人的諂媚。

這正是17世紀法國上層資產階級的一些特征,莫裏哀在《喬治·黨丹》、《貴人迷》等劇中都揭露過資產階級的這種虛榮心,達爾杜弗在教堂裏的種種表演,全是投其所好,做給他看的。達爾杜弗並不急於求成,做得頗有心計,而且以謙卑為主要特色。奧爾貢隻看表麵,不看實質,更由於虛榮心得到滿足,便陶醉在對方的阿諛聲中,把一個騙子接進家來還自鳴得意。所以奧爾貢的輕信和形式主義宗教熱都與上層資產階級在當時所處的社會地位密切相關。

對於達爾杜弗,莫裏哀並不限於從道德上揭露他表裏不一的卑劣品質,而是在撕破他偽善畫皮的時候,著重暴露他惡棍的本相,揭發他的罪惡用心以及這種偽善必然產生的嚴重危害,這樣就使劇本對於偽善的揭露更深入了一步。

達爾杜弗不僅是個酒肉之徒,而且是個淫棍。他一上場就暴露了好色的劣根性:一見道麗娜穿著裸胸的裙子,心裏就熱烘烘地冒上一股淫亂的念頭。為了掩飾這種感情,裝出紳士的假象,他故意耍弄一塊手帕,要人家把胸脯蓋上,不料被道麗娜用一句話點破了他的心理。好色是他的致命傷,莫裏哀就從這裏開刀,讓他顯出了原形。不過達爾杜弗並非無能之輩。當他色相畢露,向奧爾貢的續弦夫人艾耳密爾求歡,做出這種與紳士身份絕不相容的罪惡勾當的時候,他竟能把自己卑鄙無恥的情欲說成是敬愛上帝的一種表現:“類似您的婦女,個個兒反映上天的美麗,可是上天的最珍貴的奇跡,卻顯示在您一個人身上;上天給了您一副美麗的臉,誰看了也目奪神移,您是完美的造物,我看在眼裏,就不能不讚美造物主;您是造物主最美的自畫像,我心裏不能不感到熱烈的愛。……哦!秀色可餐的奇跡,我將永遠供奉您,虔心禮拜,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相比。”

這簡直是一首宗教讚美詩,可是,它表達的卻是一種見不得人的獸欲。一當惡行敗露,麵臨險境的時候,達爾杜弗仍能毫不慌亂,冷靜而熟練地裝出一副無辜受誣、忍辱含冤的樣子,說什麼:“上天有意懲罰我,才借這個機會,考驗我一番。別人加我以罪,罪名即使再大,我也不敢高傲自大,有所聲辯”。甚至還跪下來請求饒恕揭發者。

這樣一來,他把聖人的模樣就裝得更象了,奧爾貢對他更是無限地信任了。他也就自然地達到了化險為夷、嫁禍於人的目的。奧爾貢趕走了揭發奸情的兒子,把全部財產的繼承權都贈送給他。這個家夥居然有臉在“願上天的旨意行於一切”的名義下,把這一切統統都承受了下來。克萊昂特指出:他的這些舉動,未免不合一個基督教徒的本分。達爾杜弗仍有一番冠冕堂皇的巧言作為答對:“因為我怕這份財產落在歹人手中,他們分到這筆家私,在社會上胡作非為,不象我存心善良,用在上天的榮譽和世人的福利上。”

現在我們看到,這個人既好色又貪財,掠奪別人財產、勾引別人的妻子,滿足自己無止境的欲望,什麼壞事都可以做得出來。這個人毫無道德信念,不知天下有羞恥二字。宗教在他手裏就象一塊膠泥,他可以隨機應變,熟練地玩弄教義來對付各種情況。

到了第4幕,他再次向艾耳密爾求歡。這一次卻是別人設下的巧計,達爾杜弗盡管老練,然而他欲火中燒,色迷心竅,急於求得實惠,以至拋棄了上天的名義,剝下了紳士的偽裝,奧爾貢終於認清了這是個大壞蛋,狂怒地叫道:“從地獄裏出來的鬼怪,沒有比他再壞的了。”當即要把他趕走。達爾杜弗再次陷入險境。

但是達爾杜弗並不示弱。當偽善再也騙不了人的時候,他索性拋棄假麵具,露出了凶惡的真相。

因為這時他早已掌握了奧爾貢的財產和命運,假麵具對他已經沒有多大意義,他幹脆就撕破臉皮恩將仇報,拿出流氓惡棍的招數。他利用法律,串通法院,要把奧爾貢一家趕出大門。他到宮廷告發奧爾貢違犯國法,親自帶領侍衛官前來拘人。對於這種忘恩負義的行為,他同樣能找到借口,說什麼“我的首要責任是維護聖上的利益,在這種神聖責任心的正當威力下,任何感恩的心思也不存在”,這真是無恥到了極點。道麗娜說得好:“凡是世人尊敬的東西,他都有鬼招兒給自己改成一件漂亮鬥篷披在身上。”對於這樣的惡棍來講,不論在什麼樣不利的情況下,他都能厚顏無恥、不動聲色地為自己的惡行找到神聖的名義。

莫裏哀通過達爾杜弗的行動告訴我們,這種偽善者並不是孤立的個人,他與官府衙門,甚至和宮廷勢力都有聯係,法律和製度也對他有利。這樣的人橫行霸道,奧爾貢一家不可避免要遭到毀滅性的災難;偽善的惡習包藏著禍心,它必將造成嚴重的危害。莫裏哀對問題的觀察和分析能達到這樣的深度,在當時確實難能可貴。

達爾杜弗的形象具有深刻的典型意義。教會以偽善為其特征,推而廣之,偽善也是路易十四統治時期整個法國上流社會的惡習。

在專製君主的朝廷裏,虛偽是一種求得寵愛和晉升的手段,在貴族階級內部,虛偽又是他們相互之間勾心鬥角的拿手好戲。達爾杜弗作為沒落貴族的代表,作為教會的代表,作為以法院、宮廷為背景的流氓惡棍的代表,集偽善惡習於一身,具有廣泛的代表性。

因此,在當時就不斷有人指出它與某個真人相似,實際上,達爾杜弗絕不是個別人的寫照,而是17世紀法國封建社會的產物,是一個具有高度概括性的典型。在歐洲,達爾杜弗幾乎成了偽善者的同義語。

喜劇的結尾出人意外,國王明察秋毫,認出了達爾杜弗是個大騙子,把他拘捕入獄。對於奧爾貢則記起他勤王有功,寬恕了他的罪行,一場災難就這樣煙消雲散。古典主義的喜劇要求結局圓滿,莫裏哀在現實生活中找不到使奧爾貢一家得到喜劇結局的根據,他隻能借助國王的權力來主持正義,這當然反映了莫裏哀的政治態度——他是擁護國王的,同時,它又從另一個側麵說明了當時社會並不具備懲罰達爾杜弗的客觀條件,莫裏哀的設計當然隻不過是他的一種主觀願望而已。

莫裏哀是古典主義的喜劇大師,這出喜劇也是按照古典主義的創作方法寫成的。

古典主義是適應17世紀法國專製君主製的需要而產生的一種文學流派,在當時法國文壇占統治地位,並且流行於17世紀到18世紀末期的歐洲各國。古典主義要求創作以理性為最高原則。古典主義者還根據自己的理解總結了古代希臘羅馬作家的創作經驗,把它作為一種一成不變的法則,要求當代的作家嚴格遵守,以便把文藝統一在專製政體的控製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