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塵囂。
一個聲音道:“聽說了嗎?那孩子活啦,活啦!”
一個聲音道:“何止那個孩子?那木匠,那和尚,但還沒有死透的,不過是兩天下來,都活啦!”
一個聲音道:“那咱們還等什麼?咱們也去求他一塊肉來如何?”
“放屁,放屁!”
“如何是放屁?”
“你又沒病沒災的,求甚肉來?”
“豈不聞未雨綢繆,有備無患嗎?咱們但去求他一塊,醃了備天陰哩!”
“放屁,放屁!”
“如何又是放屁?”
“想下地獄嗎?”
“如何又下地獄?”
“豬肉也吃得,羊肉也吃得,菩薩卻也吃得?”
“如何又是菩薩?”
“這還不是菩薩?”
“既然吃不得,你還急匆匆地趕著作甚?”
“還能作甚?那可是菩薩啊!”
“你要拜他?”
“誰知道?先看看吧。”
“有什麼好看?”
“那可是菩薩啊,你曾見過?”
“卻不曾見。”
“聽說都要被吃掉了,還有什麼好看?”
“那可是菩薩啊,你曾見過被吃掉的菩薩?”
“也不曾見。”
“那你兩個還不快些?”
“快些,快些!晚上一步,可就沒有熱鬧好看啦。”
三個不由加快了腳步,隨之彙入了人流。
車內肅然。
白玫道:“他卻哭個什麼?”
紅玫道:“你問的是道人,還是冥靈?”
“也問道人,也問冥靈。”
白玫歎道:“道人的心誰又知道?”
紅玫道:“便問冥靈好了。”
冥靈遂哽咽道:“我太難過啦,所以哭泣。”
“又為何難過?”
“我太可悲啦,所以難過。”
道人愛憐道:“你又有什麼可悲的?”
“太多啦,太多啦。”冥靈嚎啕大哭。
“你願意告訴我就好啦。”
冥靈複哽咽道:“我也嚐聞世間生靈以人為最貴,以草木為最卑,我卻生而為草木,此非一悲嗎?既生為草木,已經是種不幸了,我的壽數卻又遠在人類之上,這豈非上天要昭示我的卑微,而延長我的不幸嗎?此為第二悲。雖然壽數遠在人類之上,我卻至今不知道為何物,人說的道我不懂,人指的道我不見,豈非虛度了光陰嗎?此為第三悲。草木果然是最卑賤者,真是愚不可及啊,這難道不是第四悲嗎?既虛度了光陰,已經是件很可悲的事了,我卻因為愚蠢而從不知道此事,此非第五悲嗎?至於今日遇到了先生,則尤其讓我感到可悲啊。”
“又是為何?”
“先生看我是鳥,可是認真的嗎?”
“怎麼不真?”
“既是真的,可是為什麼我卻不能飛呢?”,冥靈泣涕道,“先生啊,這難道不是我最大的悲哀嗎?”
甚至連大鵬也落下淚來:“果然可悲,果然可悲!”
道人便一笑道:“怎麼,你終於想飛了嗎?”
“滾開,滾開!”行者立於三藏的左側,把一根棒子在空中舞著,試圖阻止那人群繼續向三藏靠近。可是頭顱好疼啊,好疼啊,就像要炸裂一般,就想有個東西想要從裏麵把頭顱破開一般。
“滾開,滾開!”行者向頭顱裏的東西怒吼。
人群中一個聲音嗤笑道:“別害怕,別害怕!繼續念,繼續念。”說話的自然就是心不二了。
那人群便一齊念起咒來。
人群外兀自立著一個綠衣的女子,正滿眼哀傷地看著行者。
“菩薩,菩薩,你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啊!”行者的身體劇烈地扭動著,卻依舊拄著手中的棒子不願倒下,瞪著一雙火眼金睛怒視著眼前的這個世界。
那女子遂揚聲道:“孫悟空,你還不放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