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國藝術故事2(2 / 3)

總的看來,梁楷、法常以及前代的貫休和石恪的禪宗畫風,對於以恬淡典雅為審美標準的中國社會來說,顯得過於粗野和放肆,因此,不得文人士大夫階層的承認,被認為是“誠非雅玩”,難入大家的法眼。其中緣由,要對中國社會、中國文人以及禪宗有相當了解才能明白,並非隻言片語所能說明。

空前絕後的山水畫

五代、兩宋的山水畫,在中國繪畫史上取得了最高成就,不僅超越前代,而且後無來者,也就是空前絕後。

早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山水文學與繪畫便取得了很高的成就。而宗炳等人,在山水畫理論方麵也提出了很多深刻的見解。唐代更進一步。到了五代,經過幾百年的實踐和努力,山水畫的技法問題基本上已經解決,如透視和比例問題,用筆和用墨問題,都已從無到有、從少到全地逐步積累和完善起來。尤其是水墨暈染法的發明,為山水畫提供了一種最恰當傳神的新技法,更為山水意境的形象傳達創造了條件;而且,在此基礎上,還完成了山水畫專業技法“皴法”的創造。

五代、兩宋山水畫的畫家輩出。北方畫派以荊浩、關仝、李成、範寬為代表,其畫風以險峻雄偉的高山大嶺作為畫麵的主體;江南畫派以董源、巨然為代表,其畫風不求險峻,但求平淡天真,氣氛氤氳。

兩大畫派的筆墨風格雖有明顯差異,但都是“遠觀以取其勢”,所畫內容皆為全景風光,崇山峻嶺,連綿無盡,所以,都屬於全景山水的範疇。

與此不同,南宋的山水畫家劉鬆年、李唐、馬遠的取景方法則側重於“近觀以取其質”,所畫內容往往是山之一角或水之半邊,故稱“邊角山水”。

總的看來,五代和兩宋山水畫名家眾多,多姿多彩,描繪出了中國各地的無限風光。

北方畫派的開創者是荊浩、關仝師徒,畫史上並稱“荊關”。

荊浩,本為儒生,博通經史,由於唐朝和五代的時局動蕩,難以全身,所以隱居於太行山的洪穀,以畫山水自娛。著有《筆法記》一篇,是一部劃時代的山水畫理論著作,具體細微地論述了許多極具操作性的技法問題。

《筆法記》中論及“六要”,即氣、韻、思、景、筆、墨。所謂氣,是指用心靈貫注整個作品;所謂韻,是要求畫家追求高雅的格調;所謂思,是要求畫家在動筆之前先行構思立意;所謂景,是號召畫家去觀察大自然,不要閉門造車;所謂筆,是指用筆的節奏;所謂墨,是指用墨的濃淡。

在“六要”之中,荊浩最為重視筆、墨二要,他認為:“吳道子畫山水有筆而無墨,項容有墨而無筆,吾當采二子之所長,成一家之體。”也就是要求有筆有墨,從而創造性地完成了傳統山水畫的筆墨技法。他所畫的雲中山頂,有四麵峻厚的效果,這種效果,顯然不是唐以前單靠空勾無皴的技法所能達到的。

荊浩的傳世作品是《匡廬圖》(軸),描繪峻厚的群峰聳峙在蒼茫廣漠的雲氣之中,有一種雄偉闊大之感。畫麵真實感強,韻味濃厚,可以看出畫家對自然真景的體驗是非常深刻的。畫法圓中帶方,筆墨雙全,皴染兼備,樹枝曲中見直,瘦勁堅挺,在客觀的描繪中,融入了畫家剛柔相濟的內心世界,使整個畫麵,籠罩在一片雄偉剛勁與寂寞幽靜相交纏的氛圍之中,神韻氣質超出具體的形象之外,餘味無窮。

關仝,是荊浩的學生。他的山水畫青出於藍,筆力墨法,甚至超過了老師荊浩。傳世名作如《關山行旅圖》。宋朝以後,與李成、範寬齊名,並稱“北宋三大家”。

江南畫派的開創者董源和巨然,也是師生關係,畫史上並稱“董巨”。

與北方畫派完全不同,董源的山水畫,多以清淡的筆墨描寫江南明媚秀麗的風光。在董源的山水中,山不是雄偉險峻的,山石也不像北方畫派作品中那樣剛健裸露,樹也不是幹枯蕭索的。董源的山水,都是平緩連綿的山巒,山坡上點綴著蔥蘢的樹木雜草,或者是水中小島,或者是山邊的小樹林,或者是江村漁舟,溪穀流水,而且,畫麵上往往是煙雲繚繞,一片迷蒙。這一方麵是因為所描繪的客觀對象與北方畫派不同,因此在表現技法上自然也形成很大的差異,另外一方麵也與南北方人的性格不同有關係。

與北方畫派相比,董源的作品,不講究陡峭古怪,也不講究雄偉壯大,而是注重柔和恬淡的氣氛。在細節上,有的時候著意模糊,但遠觀的整體效果卻非常好,對於光色的把握更是別具一格。董源的傳世作品如《瀟湘圖》(卷)、《夏山圖》(卷)、《夏景山日待渡圖》(卷)等,山巒坡穀,樹木河流,全用繁密的點子構成,畫史上稱為“落茄點”,在霧氣中縹緲恍惚,與後世西方印象派的點彩畫法頗為相近。

巨然,本來在開元寺出家為僧。因南唐的君主信仰佛教,遂得以出入宮廷,並拜董源為師,學畫山水。他進一步發揮了董源淡墨薄霧的畫法,創造了披麻皴法來描繪江南土石相間的山巒,形成了霧氣清潤、煙雨迷蒙的特色。在畫麵布局上,則改變了董源洲渚掩映,一片江南的平遠章法,而是以幽深的溪水,彎曲安靜的小路,來展現深遠無邊的境界。大體完成以後,又用濃重的焦墨滿山打點,疏密得當,錯落有致,加強了畫麵的立體感,活躍了畫麵的氣氛。巨然的傳世作品有《秋山問道圖》和《層崖叢樹圖》等,可以代表他的畫風。

在北宋時代,董巨的江南畫派在聲名和影響上,遠不能與荊關的北方畫派相提並論。直到北宋後期,由於一些文人的推崇,才被認為“平淡天真,唐代無有,格調之高無與倫比”,於是乎一躍成為山水畫的最高典範。後來,經過“元四家”的發揚光大,再加上董其昌的大力提倡,江南畫派便取得了絕對的正統地位,甚至有人認為:“畫界之有董源和巨然,猶如儒家之有孔子和顏回。”幹脆把二人比作了儒家萬世師表的孔子、顏回。相比之下,北方畫派則日漸衰微,不再被人稱道。

然而,在北宋前期的畫壇上,還是北方畫派居於主宰地位,大家輩出。其中影響最大的當推李成和範寬,後來又有郭熙和王冼。

李成作品,多以齊魯平原的寒林平遠風光為底本,好用淡墨,有“惜墨如金”之稱,所作淡墨迷蒙,輕煙氤氳,有夢幻一樣的效果。所畫枯樹寒林,主幹挺拔剛勁,分支卷屈下垂,好像蟹爪,被人稱為“蟹爪樹”。傳世作品十分稀少,隻有《讀碑窠石圖》流傳。

範寬的山水畫,是從學習李成開始的,後來,他認識到:“前人學畫的方法,未嚐不是觀察身邊的事物。我與其向人學習,不如向自然景物學習;與其拘泥於外物的形態,不如體會自己的內心世界。”於是,範寬隱居終南山,觀察山水林木以及雲煙慘淡,並將這些外在景物消化吸收到內心深處,讓所有物象與精神世界融合無間,再通過筆端加以表達,終於自成一家,與李成並世輝映。

範寬的山水與李成有較大不同。李成的畫多寫寒林平遠,近景的樹木比較高大,而山巒則推得較遠,再加上他好用淡墨,所以給人以疏淡、曠遠、縹緲的審美感受。而範寬的山水則峰巒渾厚,氣勢極其雄壯,另外,距離拉得很近,給人感覺是高大無比的山峰撲麵壓來。在筆法上,範寬好用濃墨,色彩沉重,所以給人以雄奇、險峻和壓抑的審美感受。李成的畫,可以把近景畫得遠如千裏之遠,而範寬,可以把遠景畫得好像就在麵前。另外,範寬的山水畫還有如下一些特點:山上多有密林,遠山多取正麵,氣勢渾厚雄偉,而且多雪景,有森寒之感,比如《雪景寒林圖》。後人將他與董源、李成相比,認為董源得山之神氣,李成得山之體貌,而範寬則得山之真骨。

範寬的《溪山行旅圖》,是中國繪畫史上的一件珍品。畫麵上,堅實厚重的峰巒拔地而起,壁立千仞,巍峨摩天,迫人心目。山體刻畫有一種雕刻般的斧鑿之感,開後世斧劈皴之先河。山頂布滿密林,澗水滂沱,似乎可以聽見轟然作響,樹木密布如蓋,墨色濃重,凡此種種,都是範寬獨具的畫風特色。綜觀全軸,氣象雄偉非常,震撼人心。

李成、範寬與關仝並稱“北宋三大家”。在三大家之外,還有很多優秀的畫家和理論家。

宋神宗年間,郭熙入翰林圖畫院任職。他曾自述山水畫創作的經驗,由兒子郭思整理成《林泉高致》一書,是繼荊浩《筆法記》之後又一部重要的討論山水畫技法的理論著作,而且,在體係的完整性上,其價值更為突出,即使在後代,也沒有人能超過他。

郭熙認為,一個山水畫家要想通過創作把大自然的形象和精神逼真地表現出來,必須廣泛深入地麵對真山真水,直接觀察自然,把握自然。在空間處理方麵,應該“遠觀以取其勢,近觀以取其質”,“近看如此,遠數裏看如此,遠數十裏看又如此,每遠每異,所謂山形步步移也”,“正麵如此,側麵又如此,背麵又如此,每看每異,所謂山形麵麵看也”。通過這種多角度、全方位的移動觀照,才有可能全麵、深刻地把握對象的形狀和精神。在時間處理方麵,春、夏、秋、冬,朝、暮、陰、晴,同樣需要進行多角度、全方位的觀照,並在觀照中融入畫家的主觀情思,如“春山煙雲連綿人欣欣,夏山嘉木繁蔭人坦坦,秋山明淨搖落人肅肅,冬山昏霾霧塞人寂寂”。